第二日一早,海城铺开张上工,苏娘进屋,瞧见梁昭音趴在木台上睡得正香。苏娘白她一眼,叫身后几个绣娘过去摇醒她。
梁昭音眨眨惺忪的眼问:“郡主到了?”
“快到了。”几位绣娘怯怯瞧了苏娘一眼,同梁昭音小声道:“先起来吃点东西吧。”说着要去旁屋给梁昭音拿吃的。
苏娘于门口拦住几人,瞥了眼梁昭音面前的硬饽饽,“昨日的饭不还没吃完么?”
绣娘们帮着解释:“那饽饽凉了一晚上,好歹也热热罢,要不吃不下。”
苏娘冷笑一声,“热了也未必能吃下。要是换作我在外头丢了人,哪还有心思吃饭呢?”苏娘走到梁昭音身边,叉着手问:“梁姑娘的绣帕还没绣完吧?”
梁昭音“嗯”了一声,不愿与她多说,只道:“苏掌绣不必担心,郡主到了,我去与她解释。”
苏娘暗喜,心道这还真是个不怕死的愣子。哪怕她现在朝自己服个软,说两句好话,黑线便给她了。
可既然她不要这个机会,苏娘也没什么好可怜的了,最后粗粗看了梁昭音一眼,和绣娘们一起回到各自台后上工。
一个时辰后,瑶心郡主坐马车到海城铺。
海城铺是间小铺子,两间工房、一间小厨房兼杂物房,外加一处前堂待客。
这样的小地方招待一位郡主实在有些怠慢。
昨日胡涂带人将铺子里外里打扫了一遍,已经整洁敞亮了许多。但即便如此,胡涂心里还是不住忐忑。
瑶心郡主是当今圣上胞弟南章王的小女儿,身份尊贵自不必说。郡主自幼丧母,随父行军驻南宁,传闻性子同寻常王公贵女不同。但究竟怎么个不同法,头回打交道的胡涂也不好说。
这边胡涂战战兢兢前去迎接郡主,梁昭音则换了身体面的桃粉色团花绣袄在前堂候下,手捧着红布包好的绣帕,远远瞧着苏娘带人忙前忙后沏茶摆点心,无动于衷。
稍后郡主进门,苏娘将人请进来,便走便道:“郡主这帕子,原本我是要自己绣的。可昨儿邢家绣坊刚来了位有能耐的新绣娘,脾气大得很,非说要她绣。我拗不过她,就给她绣了。要是绣的不好,郡主可别生气,我再绣一条帕子就是了。”
瑶心郡主停下步子,好奇地眨眨眼,“什么样的绣娘,这般有趣?”
苏娘听到这话人都傻了。
这郡主瞧着非但不气,还饶有兴致地关心起梁昭音来了。
苏娘虽摸不着头脑,却还是指了指梁昭音,“就那位。”
梁昭音看见瑶心郡主过来,先朝她行了一礼,将帕子递了过去。
瑶心郡主手上虽接过帕子,眼睛却还在梁昭音身上,怔了一会,笑道:“想不到给我绣帕子的绣娘还是个美人呢!”
“郡主过誉了。”梁昭音礼貌地微微低头。
瑶心郡主见过的大户人家的美人多了去了,要说梁昭音比起那些女子容貌有多出众倒也未必。只是她这双纯然宁静的眸子,远比那些小家子气的姑娘们看着舒服。
瑶心自幼在军中长大,本也是个看不惯勾心斗角争宠上位的,平日与那些心思深沉的姑娘家都合不来。反而瞧见梁昭音的明媚模样,莫名觉得有些亲切。
苏娘蹙眉听着二人的谈话,越发疑惑了,赶忙到瑶心郡主身边道:“郡主不妨先看看绣帕如何?”
瑶心这才缓过神,展开手上的红布,取出绣帕一瞧,蓦地笑了。
“这帕子也绣得太好了,难怪苏掌绣说你有能耐呢!”瑶心郡主说着看向苏娘。
苏娘只尴尬地笑了笑,凑上来一瞧,那只鹰连同眼睛在内黑色的地方确是都绣上了,甚至,还绣的平整光亮,十分美观。
苏娘不相信,打死也不相信。
“你这鹰眼的黑线,可是用的海城铺的丝线?”苏娘问。
“不是。”梁昭音理直气壮地道,甚是无辜地望着她,“铺上的黑线不是都被苏掌绣用完了么?”
这话说得苏娘心里一凉。她明白自己藏线的事,显然是被梁昭音知道了,可当着郡主的面,这事又不好挑明说,现在只能由着她说,半点反驳的办法都没有。
“那你这鹰眼是怎么绣的?”瑶心郡主来了兴趣,手指在鹰眼处来回抚摸了几下。质地丝滑,光亮,除了每根线较平时细了些,没觉得有什么异样。
梁昭音莞尔一笑,“昨晚上急着绣,也没处去买黑线了,便用了几根头发,让郡主见笑了。”
“头发?亏你想得出来。”瑶心郡主望着梁昭音一头乌发,蓦地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回郡主,小女子梁昭音。”
瑶心郡主摇摇头,“别这么拘谨,我听不惯。”说罢叫她手下的丫鬟来,给了胡涂十两银子,还另赏了梁昭音一两。
这回莫说苏娘,连胡涂都看傻了。海城铺多少年没做过这么大笔的生意了。
瑶心郡主拉梁昭音到一桌坐下,胡涂、苏娘和其他郡主的随从就在另一桌静静瞧着,也不敢打扰。
瑶心郡主一边吃着海城铺准备的点心一边同梁昭音道:“这绣帕,我原没想着能绣多好的。上月爹爹不知着了什么邪,非要给我选夫婿。我才十六岁啊,南宁不少高门大户的女儿,家里疼爱的,都能留到十八再嫁呢,凭什么我便要这会子嫁出去?”
“后来,媒婆上门,说对家的公子要瞧我的女红。爹爹怕我没学过女红,遭人家嫌弃,便叫我找个绣铺,绣个好的充数去。”
“我寻思着要真绣个好的,爹爹更要把我嫁出去了。所以,其他姑娘绣荷花绣牡丹,我偏不,就要绣老鹰,叫那些公子哥儿瞧了,就觉得我是个能吃人的。”
梁昭音被她逗笑了。
“你别笑,我是瞧着你喜欢,才同你讲的。我们家一家子将军步卒的,谁有心思听我说这些。”
梁昭音不笑了,反问她:“那然后呢?”
瑶心郡主自己拿起茶壶,倒了碗水,刚喝了一口,烫得不行,偏头吐出去了,回头才又继续道:“后来我一打听,海城铺的绣品好些年卖不出去了,我还以为是这儿没有好绣娘,所以便找来了。谁知你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