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昭音原地愣了好一会,马车里的气氛冷到结冰。
好容易平复下心绪,还想多问两句的,偏这时候顾金尧回来了。
梁昭音不得已憋回心里的话,重新乖巧靠在马车一侧。
顾金尧掀开车帘,先确认了一眼这小骗子还在,然后换毕辞出来赶车。
毕辞将他先前的话记得很清楚,问了句:“回客栈吗?”
顾金尧朝他眨了下右眼,待他靠近,才耳语道:“去衙门。”
毕辞也不多问,坐下来专心赶车了。
顾金尧到马车里坐下,松了松微酸的肩膀,顺带朝旁瞥了一眼梁昭音。
梁昭音见状,赶紧闭眼装睡,半梦半醒地,她回到十三岁那年外祖家出事的时候。
那年开春,天气尚冷,她在太学外头站了小半日,手捧着一只杨花绒穗的荷包,绣面是活泼喜人的小老虎。
那是她绣了整一月,专门带来京城,要送给顾金尧的生辰礼。
温良贤淑了一辈子的外祖母苦口婆心地教她,要想牢牢拴住顾金尧这只金丝雀,凡事都得上心才行。她听懂了,也照做了。
可换来的就是顾家小厮捎来的一句,世子爷忙,先不见姑娘了。接连三日,日日如此。
第三日晚,太后发病,不治而亡,全部罪过怪在外祖父一个人头上。外祖父困在宫里出不来,年逾花甲的外祖母带着梁昭音去求顾侯府外头跪着求人,额头磕出血了,都没等来一个人救。
等来的只有一纸退婚书。
从未在她面前落泪的外祖母捧着退婚书,第一次泣不成声。她说昭娘对不住,没能给你许个好人家。
那时梁昭音不怨她,只怨自己命不好。如今连命也不怨了。
想来她也曾拼尽全力,试着去喜欢过一个人的,便是败了,也无怨无悔。
但他拿着一纸婚书当儿戏的顾金尧算什么?彼时不娶,今又娶她,又算什么?
梁昭音恨恨地咬了下唇,直恨自己一千两银子要少了,刚才就该要一万两、十万两,叫这混蛋的衣裳都赔出去才好。
不知不觉马车停下了。
顾金尧礼貌地掀开帘子请她下车。
梁昭音从马车内探出头,才见不是客栈,而是衙门。又听顾金尧道:“对不住了姑娘,银子没有,但给你找了个管吃住的地方,比你出去劫财轻松多了。”
梁昭音大大方方下车来,朝顾金尧回了一笑,“世子爷还真是费心了。”
“客气了。”顾金尧点了下头。
梁昭音不想多说,径直进了衙门,临了,忽然想到什么,到衙门口又顿住了。回过头朝顾金尧道:“这地方我先住着,要是世子爷哪天改主意了,记得拿银票过来接我。”说完莞尔一笑,还朝他端端正正行了一礼。
顾金尧越看越奇怪,问毕辞:“你刚在马车上同她说话没有?”
“说了。”毕辞答。
“没什么异样?”顾金尧问。
毕辞摇摇头,于他而言,就是再正常不过一姑娘,也不知今日世子爷怎么总是疑神疑鬼。
顾金尧心里犯嘀咕,难道现在地方监牢的条件变好了,叫这些骗子毛贼们抢着进去?可那句“来接她”又是什么意思?
顾金尧正想着,忽见不远处胡涂匆匆跑过来,见到门口当值的衙役,急道:“我是邢家海城铺的胡掌柜,来报官的。我们铺上的掌绣梁姑娘,昨晚上不见了。”
衙役正要请胡涂进去细说,一侧身,正叫胡涂瞧见往里走的梁昭音。
胡涂指着梁昭音的背影大喊:“梁姑娘,梁姑娘,是我,胡涂啊!你怎么在衙门呢?”
顾金尧走到胡涂身旁,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只见那“女骗子”闻声顿步,回眸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