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彻底坏了,好在马儿还乖顺地等着主人。
楚辞青左腿有疾,干脆放弃了上马的念头。她让老高坐在马上探路,自己拄着竹杖一步一挪。
铁镣碰撞的响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官府离小城还有不少距离,此刻天色灰暗,雪天相接处如一道白雾,朦胧无界限。
老高揉揉眼睛,“他大爷的,一点都看不清路。”
他嚷嚷的声音不小,楚辞青正色道,“从现在起,勿大声言语,勿跑跳疾行。”
辛六拧眉问道:“大人,可是出什么事了?”
“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楚辞青沉吟,“此地山势险峻,如果雪仍然不停,极有可能雪崩。”
她的竹杖叩在地上,软绵绵地没了响声。
“我们必须今晚就出山!”
“可是大人,你的伤。”
“没有可是,走。”
弥陀山高秀绵延,此时白雪覆盖,更添了别样的美丽,只可惜行路的人都没心思欣赏。
寒风凛冽,老高在心里发牢骚,逐渐甩开了后面的人几步。这两个拖油瓶……
他分明自言自语,没让任何人听见,却总觉得耳边有“轰隆隆”的声音。
老子幻听了?
他扭头一看,瞬间被钉在了原地。
“大人,大人救我!”老高声音颤抖。
沉静的大地爆发出一声怒吼。浊尘滚滚,如万马奔腾而来。
雪光掩映下,他看到辛六头顶细密的汗珠,和楚大人眉眼中的不忍。
凝结了的巨流如飞雾、如银霰般笼住大地,叫人动不得、逃不出。
“顺着雪流向两侧跑——”
这是楚辞青被掩埋前说得最后一句话。
可惜山呼海啸中,什么也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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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还是白茫茫的雪。
灰黄草根、满地的碎石、以及来不及奔逃的生灵,都归于空荡的死寂。
万籁俱静,唯有一只秃鹫蹲在枯木上。它疾电般的眼神凝视着白雪上的几点血迹,久久,都不肯离去。
“嗬——”
血迹的主人却逐渐有了呼吸。尽管很微弱,却证明了她还活着。
无边的窒息感中,楚辞青似乎感到了一小股细细的风。
她顺着风来的方向,竭力呼吸着。
这点稀薄的氧气让她的头脑恢复了一丝清明。
前世,楚辞青曾仔细研究过灾害防治手册。她知道雪崩中罹难的人,多是因氧气不足。如果再这么耗下去,身上覆盖的碎雪就会凝成硬块,彻底无法呼吸。
更何况,庭杖的伤口又裂开了,身后一片濡湿。新伤混旧伤,血腥味会成为在野外最好的诱捕剂。
眼下,她必须破雪而出!
楚辞青张开干裂的双唇,感受到口水流向人中。
竟然是倒着埋进雪里……她在心底狠狠地骂了句脏话。
此刻唯一的希望,是那缕轻微的风和细小的裂缝。
楚辞青用双手捂住口鼻,以免误吞了雪。
还好竹杖还攥在手中。雪下活动空间极小,她用竹杖撑地,艰难地掉了个个,右手按紧颤抖的另一只手,稳了稳心神。
雪层上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压过,连一点喘息的空间也没有了,胸腔仿佛要爆炸一般。
楚辞青咬着牙,手与竹杖并用,一点点捅着顶上的缝隙……
她的心里只剩一个念头:
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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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雪停了,风转为柔和的絮语。
一个身影奋力地跪在了雪面上。
“辛六——”
“老高——”
无人应答。
楚辞青环顾四周,心中长叹。雪崩之后,必有灾殃。这个冬天,大同府又要闹饥荒了。
夜晚只会更加寒冷,必须马上脱身。楚辞青拄着竹杖,咬牙走了几步。脚上的镣铐沉重,每次只能迈小小的步子。于是她改为跪姿,这样反而走得更快。
光靠一个人,绝对走不出这片茫茫的雪原。若是有外力支撑就好了……
楚辞青在雪面上爬行了许久,也没找到半块可依靠的断木。一路摸索着,手忽被金属硌了下,竟是方才的飞铙。
也不知那诡异的少年和两个唱戏人如何了……楚辞青摇头,垫着坚硬的飞铙,前行的速度更快了。
寒冷侵肌,她的手已接近麻木。原本就红肿的冻疮此刻更是皲裂流血。
楚辞青从雪下抽出手,像是被什么硬物割破一般。血已串成线,一滴滴地往下流。
她顾不得痛意,顺着方才的方向拼命挖掘。
而后摸到了坚硬的一角。
漆黑的东西一点点显露出来,饶是楚辞青见多识广,也被吓得退了一步。
雪地中,竟埋着一块棺材板!
钉棺的铁钉已断裂,留下几处生锈的凹痕。她在附近寻找,始终没找到棺材主人的遗体。
圆月初升,淡淡的光辉笼罩了大地。
“对不起,借您的家一用。”楚辞青朝着月亮深深一揖,爬上了棺材板……
棺材木质尚可,尤其质地坚硬,容积阔大,正好乘下一人。
此刻雪已冻硬。竹杖一划,她双手持飞铙交叉倒替,棺材板飞速划下雪面,溅起小小的雪流。
此刻,若此刻有人出现,定会惊呼一声,然后吓得转头奔跑。
原因无他,实在是这幅景象太过诡异了。
凉凉的月光如撒盐,辽阔的雪原四下无人,唯有一副棺材板顺激流而下。再仔细一看,原来一个奄奄一息的年轻人趴在其上,血滴了一路。
但楚辞青已顾不得这许多。
她“驾驶”着棺材板奋力向山坡两边逃去。终于,目力所及之处,有了点点炊烟。
面前一个沟壑,棺材自动刹车,把楚辞青甩到半空,自己扬长而去。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