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清醒过来的时候,她正被人抓住后脑勺的头发摁在地上磕头。
脑门撞在地上哐哐响,扯起来,又摁下。像个提线木偶。
她痛觉不明显,头皮都扯得崩起来了,也没什么反应。
眼睛半睁半闭,没有焦距。很饿,没什么力气,软成一滩烂泥,由着人摆弄来摆弄去。
只听有个公鸭嗓扯着喉咙喊:“……夫妻对拜,礼成!送入洞房!”
有人起哄笑闹,也有人呜呜的哭,穿插着骂骂咧咧的脏话。
日头偏西,低矮的农家茅草屋,光线昏暗。有个六七岁的男孩走在前头,穿着不合身的喜服,手里还攥着一条红绸,中间系一朵大红花,红绸的另一头系在她的手腕上。
她被扔进屋里,摔在地上,脸着地,半天爬不起来。
好饿啊好饿。
一个胖乎乎的妇人趴在床边哭,肝肠寸断:“儿呀,娘给你娶了媳妇,你安心的走吧,路上也不孤单了。”
有人嗤笑了声,很轻。
七号的耳朵动了动,再次昏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有意识,有什么在唇边滑动,软乎乎的。她毫不留情一口咬住。
腥味弥漫口腔,她深深吮了口。
好饿啊好饿。
那人打她的头,又去抠她的嘴,揪她的脸,明明痛的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也没敢大喊大叫。压抑的喘气。
七号终于恢复了一点神智,松了口。
李恩义抽回自己惨白的半截手指头,疼得直哆嗦,盯着她,像看鬼。
七号:“好饿啊。”
李恩义倏忽将手藏到背后,六七岁的模样,干瘪瘦弱,脸晒的非常黑,骨相不错。身上还穿着一身旧的都不能看的喜服,肥硕,宽大,拢在身上。
一双藏在六七岁皮囊下的眼睛,却透着饱经世故的沧桑。定定看着人的时候,目光深沉。
他欲言又止几次,“我看你只是饿晕过去了,并不是要死的样子。你要是还想活,就赶紧逃吧。”
他习惯性的伸出右手去掏怀里的东西。扯动了伤口,疼得直吸气。
瘦弱的男孩,本就是一层薄薄的皮肉包着骨头。七号的牙齿又尖又利,几乎咬断他的骨头。
李恩义疼得怒从心起,骂一声:“恩将仇报的臭丫头!”换了只手掏出两个雪白的大馒头,递到她面前,又极快的后撤,惹不起躲得起。
撕了一块布条裹住受伤的食指。
站起身。
七号昏昏欲睡的眼,因为食物亮起,迫不及待的往嘴里塞。
形销骨立,饥不择食的样子,像恶鬼。
“你,赶紧逃跑吧。”李恩义看她最后一眼,起身离开。
到了门口,又站住,目光悲哀。
却也没有不忍、同情等过多的情绪。
“唉……”他叹口气,不远处传来说话声,李恩义再不多停留,一扭身藏到阴影处,沿着墙根走到篱笆墙下,踩着柴禾,翻了出去。
这一世,他一定要尽快找到最终买了他的那位老爷(中间的颠沛流离,几次转手,最好能省则省),直接顶替他的罪人少主入宫受宫刑,如此,一切步入正轨,凭他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本事定能尽早攀上贵人,再一步步按照上辈子的晋升之路步步高升。这次,皇子相争,他一定要早早站队,同恭王死磕到底,不图荣华富贵,只为上辈子惨死的自己报仇雪恨。哼!
*
七号将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腮帮子鼓成了河豚。抬起头看向黑黝黝的窗外。一眼将正爬墙的李恩义看进了眼里,她记住他了。
断断续续的哭声,仿若鬼号。
李恩义坐在墙头,朝这边看了眼,昏暗的柴房,微弱的月光,啥也看不见。
他叹口气,世道艰难,人各有命,谁又能帮得了谁。
*
又过了好一会,沉重拖沓的脚步声传来,柴房的门被推开,有人提着灯笼先一步走进来。
七号已经不是趴在地上,而是靠在柴禾堆上,食物让她恢复了一点精神,不像之前半死不活。可还是好饿啊好饿。
杨五媳妇手里的灯笼照到她脸上,映出一双漆黑的眸子,杨五媳妇始料未及,不由自主叫出了声。
跟在她身后的人被吓了一跳,骂了一句。也看到了醒过来的七号。
“不是都快死了吗?怎么还活过来了?”那人似是非常不满的样子,看向七号的眼神满是不耐和厌烦。
杨五媳妇有些犹豫,“这可,怎么,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通哥儿还等着呢。”年岁更老些的面无半点怜悯之色,上前两步,将七号一扯,拧过她的胳膊,硬拽起来,就往外拖。
婆子凶残粗鲁,七号又瘦又轻,并不费劲。
通哥儿将将十三,尚未成年,按照杨家村的习俗死后不能大肆操办,不能停灵,只能趁夜草草埋了,否则会影响亲族的寿数财运,老人们非常忌讳。
但通哥儿有一对非常疼爱他的父母,即便这孩子生下来就知道活不长,也一直尽心竭力的养着,甚至还听信传言,从人伢子手里买了幼童,当作二子养着借寿数。磕磕绊绊养到这么大,还是活不了,担心孩子路上寂寞,又火急火燎的买了将死的女孩子给他当媳妇,阴曹地府也有个伴。
通哥儿的亲爹娘,就是刚刚跑走的李恩义的养父母。
通哥儿一死,养母发疯,李恩义很是受了一番活罪,最后还是被卖掉。
有人果然提起了李恩义,“二娃子呢?他亲哥死了,让他执孝子礼。人呢?”
左右喊了好多声,没有找到他,通哥娘咒骂不止。
有人问新娘子怎么办?
通哥娘说:“放板车上。”
四周都是明亮的火把,照亮了每一个或冷眼旁观或麻木不仁的脸。
七号睁着眼,任由他们摆放自己,一动不动。
有人吃惊的微微张嘴,掩住嘴小声说:“还活着啊,这……”
也有人一脸冷意,仿佛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