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磁性的嗓音传来,电信号传递让声音微微变质,本来沉稳华丽的声线,在通话中听出一种遥远的感觉。他说的是日本人普遍接电话时会说的短问候语。
我心虚地问:“景,你在干嘛?”
他言简意赅:“准备上德语课。”
景平时超级忙,即使在假期也是一样——这就是我俩的相处模式总是我围着他转,而没法反过来的原因。跟我爸妈信奉只要我快乐怎么样都好的开放理念不同,景作为跨国集团董事的唯一亲生子,肩上承载着长辈充分满盈的期待,进而演化成无法推卸的责任。他从小接受最严格的精英教育,付出比同龄人多几百倍的努力,别说只是德语课,连使用人数广泛的西语、小众但受上流社会欢迎的希腊语也被要求掌握。
只要他愿意,他的行程表随时可以被各种有意义、能够帮助他提升自我的事填得满满当当。所以我常常觉得他把时间花在我身上,坐一个小时车来接我、陪我吃两个小时的西餐,都是他重视我的表现。
既然伸缩头都是一刀,为了避免耽搁他等会儿上课,我决定平铺直叙。
“之前想跟你说的事,是我不小心搞错学校、报名成了帝光中学。手续已经通过,所以没有办法反悔。”
“……抱歉啊,我不能去冰帝了。”
一片沉默之中,我只能听见电话那头他浅浅的呼吸声。
几秒钟后,他情绪莫测地问了一句:“你在开玩笑吗?”
“没有,我——”我刚想回答,通话声变成阵阵忙音,才意识到他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他生气了。我怔忪地放下手臂,坐在床上出了会儿神,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去找他的冲动,掀开被子跳下床就往门外冲。
都笑称男孩子洗漱是打仗速度,我现在也差不多了。连头发也懒得吹,护肤水随便往脸上一拍,回房间找出件帽衫牛仔裤往身上一套,再揣上手机钥匙和钱包我就要出门。
“深月,你去哪里?”舅妈在餐厅吃早餐,看见我奇怪地问。
我停下脚步,回答:“我去我幼驯染家。”
“你会坐车吗?”
“会的,我会叫出租车。”
她又说:“急着现在去吗?你明天就要开学了,我们今天带你去泡温泉玩呀。”
靠,原来我明天开学。
时间一下子变得很紧迫——我得在开学前把景哄好才行,不然这场气不知道得闷到猴年马月。上一次惹他生气还是在英国的时候,他一觉醒来变了声音,我笑他是公鸭嗓,只说了三遍而已,他气得整整两个月不肯对我说一句话,临了要出国才跟我和好。我甚至怀疑要是没分开这茬,他能持续半年不理我,和谁都谈笑风生,偏把我一人当空气,整得我人都麻了。
我的气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却不一样,通常不轻易生气,一生气就变得很难搞,即使我追在他屁股后头给他道歉都没用。十岁那年我趁他午睡把死掉的蜘蛛放在他肚子上,假期剩下的日子全被他拒之门外……别想了春取深月,你只会越回忆越绝望。
我打住头脑风暴,悲伤地说:“舅妈,今天我不能跟你们去玩了,我把我幼驯染惹生气了,得赶快把他哄好才行。”
舅妈理解地点点头,让我路上小心。
走到电梯口,又遇到晨锻回来的表哥,把上述对话重复一遍。表哥不放心地说他可以送我,我回答:“不用了表哥,我特别赶时间,去得早更能体现我的诚意。”
满腔诚意的我飞速赶到了迹部家,然后被大门警卫拒之门外。
刚开始只是以为警卫古板不肯放出租车通行,我下了车,心想好吧我走进去,结果人也被他拦住,不得不再三跟他确认:“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姓春取,从小和你们少爷一起长大,我前天才来过这里,你确定我不能进去吗?”
……油盐不进,说什么也只是摇头,让他通报他也不肯,我顷刻间恍然大悟:迹部景吾,你好狠的心!
我跺了跺脚,颇有些无计可施。倒是可以搬叔叔阿姨来压他,但是景不想见我,总有办法躲着我,跟佣人较劲没用。我想通这一节,只能叹气道:“好吧,我在这呆会儿就走,你总可以搬个凳子给我坐吧?”
我在大门口忧郁地坐着当门神。
不知道景今天有没有出门的想法,就算有,我也不想在这里坐很久。刚才没料到他不让我进来,直接把出租车给打发了,这下只能走回去……还好今天穿了运动鞋,不然真是苦不堪言。
我就知道这件事肯定会戳爆景的雷点,所以之前才那么不想面对。但拖也不是办法,反正最迟到开学,他总会有知道的一天。
……冰帝也是明天开学,我去他学校总能堵到他。
拼了!我站起来,从钱包里抽出几张放在椅子上:“小费。”
一边往外走,一边在脑子里思索着到时候的计划。
还好存了舅妈的手机号码……先打电话跟她说声我还是要去温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