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殷舒了一口气,唇角的情绪依旧平淡:“多谢郡主容留之恩。”
若不是顾及般殷的身体,江禧听见这话的那刻恨不得立刻扑到他怀里。
她复又兴致勃勃地道了许多散话,方才依依不舍地同般殷道了晚安:“你若是需要唤人服侍,摇一摇你手中的响铃便是,待屋子彻底收拾妥当后,我再替你将银链解去,这你且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随着招摇的铃铛声渐行渐远,房梁之上忽而跃下一高挑的玄衣人,自顾自坐到了红木桌旁。
许久蹲守太久,玄衣人为自己斟茶倒水的间隙频频活动着胫骨脉络,屋内顿时发出阵阵“咔咔”的脆响。
“公主府的暗卫好生厉害,我差些没能进来。”那人甫一开口便没个正形:“如何,新名字霍兄用的可还算顺耳?”
“闭嘴。”般殷虽毫不意外此人的出现,却也好似与他无话可说。
玄衣人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对话模式,于是干脆直接切入正题:“霍峥死了。”
“……”
一室静默中,般殷已摆脱了银链的束缚,径直从床上披衣起身。
“准确来说,他从南越带来的人,全都死光了。”
“是我么?”般殷淡然开口。
“嘶,你发疯时自己都不知的情状,我如何能省得。”玄衣人颇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看那状况,我也找不出世上第二个恨他至此之人。当日我赶到时,只来得及喂你服了两粒停云散,原想等夜里带你出城,谁知睢宁郡主先我一步将你带走了。”
他咽下一口冷茶,继续道:“不过小郡主倒是变相替你将现场处理了个干净,此事后续如何也牵扯不到你身上来。”
牵扯到也无妨,般殷并不纠结于此处:“知道了。”
“手刃仇人之后,却不记得那人是如何死的,你就没点想说的?”
“死了便是死了,过程又有何妨。”语气一如既往的毫无波澜,“何况他只是第一个。”
“虽是如此,你这病却大抵是无救了。”玄衣人似是联想到什么,有些意犹未尽,“见不得血的杀手,你应是这世上唯一一个……”
熟悉的开篇,以至于般殷深知此人接下来是打算同他彻夜长谈的架势,忙不迭地下达逐客令“你还不走?”
“你要留?”玄衣人有些不解。
进而想到了什么,笑嘻嘻调侃道:“我瞧着那睢宁郡主模样同传闻中大差不差,对你算得上是情真意切。你若是为她抛下我,倒也不是不行。”
“我那怪疾,许是能在公主府里找到些解药的线索。”他未曾将隐疾说明,显然是彼此间心知肚明。
玄衣人却是再次找到了话由,插科打诨道:“你如今资历尚浅,尚不知美人可医百病。睢宁郡主那般容色的,千病万病亦可医。待你亲身经历一番,自能有所体会。”
回应他的是从喉咙间挤出的一声“滚”。
玄衣人终是消失在了凉凉夜色之中,房间内再度沉寂。
般殷已躺回了拔步床上,手臂枕在脑后,不知在想何事。
此间事已了断,他全然没有再回九阙楼的必要。
今日江禧所言,大半都说与了空气。
般殷并不在意她小女儿间过家家的游戏。
他细细感受着双目的灼痛,回忆着身体近些天以来的异状与反常,无一例外,每一回都受江禧牵引。
他几乎能够确信,江禧身上定有某种东西,能够抑制缠绕他数十载的怪疾。
只待拿到他想要的东西,公主府于他而言便再也无用。
所谓的一年之期,到底也只是她自己骗自己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