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皇帝从启天寺回宫。次日,太子陈观棋亦是奉旨回宫。
陈辞陪同南仪王入宫拜见。
这本是一早便商量好了的。
金銮宝殿。皇帝已经白发丛生,身材枯瘦,身上挂着明黄色的金龙帝服。满面皱纹,眼神却依然炯炯。似利爪,又如弓箭,看透人心。
陈辞执手跪礼道:“臣拜见陛下。”
皇帝笑恰一见他,立刻道:“快起来,咱们一家子骨肉,还讲这些虚礼?”
皇帝见他长身玉立,风光霁月,一袭白衣,如佩如玉。笑道:“长久的不见你这孩子,如今已是好儿郎。”
陈辞起身,拜谢皇帝,才道:“陛下谬赞了,臣不敢当。”
皇帝从龙椅上起来,踱步下了玉台,这才慢慢的收了嘴角的笑,正色道:“前些日子,孤在启天寺侍奉神佛,接到你父王的上表请旨,说你自浮玉山而归,承师命,欲来宫中觐见,不知你师父玄灵子可还好?前日太子亦是上了折子,亦在折子中提到了你。”
陈辞应道:“回陛下,师父一切安好。谢陛下挂怀。”
皇帝叹一口气,又道:“皇族子弟凋零,朕膝下只有三子一女,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呢,又长久的在浮玉山修行,也算为我南梁祈福了。你与孤伯侄从无多相处,甚至比起南珠家的小丫头语冰也不如,孤亦常觉对你关心不够,未尽皇伯之责,不得安稳。如今好了,你学成归来,是我南梁之幸啊。”
南仪王在一旁听的心惊,忙道:“陛下何出此言?与杭虽为南梁世子,却自出生起便由玄灵子带走,臣弟与王妃尚不能长久的相伴。何况陛下乎?且陛下日理万机,忙于朝政。枕戈担待,以稳社稷,已是辛苦至极。陛下若是这样说,那臣弟与王妃亦是无言面对圣颜了。”
皇帝走近南仪王,拍了拍他的肩膀,裂唇笑道:“砚行,你看你,还是往日那般,鸟雀的胆子。孤说笑而已。”
南仪王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他与皇帝不同,生的高,却有些胖,肤色却白,如同一块白面团。他年轻时也是玉树临风,但中年有些发胖。性子也不同,他是个乐天性子,从来无心争权夺利,只愿做个闲王。
但他并非胸中无丘壑之人,往日里这社稷安稳,他便游山玩水,自然乐的玩乐。
可如今南梁哀鸿遍野,社稷危矣。他便不得不克制心中对皇兄的惧怕,陪儿子来面见陛下。
往日三年里,他屡次上折,起初陛下尚且顾及与他手足之情,只是不与理会。
后来次数多了,不知是不是疑心自己,便也对待他如同对待朝臣一般了,常派宫中侍人去王府宣听圣言,责令他勿忘忠孝仁义,忠字为先。
次数多了,自然畏惧,满府性命皆在他手中,便也惧怕起来。
皇帝见南仪王惴惴,不欲与他多言,又转头对陈辞道:“你父王在折子中道,你有要是禀奏,何事?说来听听。”
他转身回到玉台,又坐到了了龙椅上,变成了那个无情的帝王。
陈辞未有一言,只从袖中取出一红木盒来,他将木盒递给皇帝身边的大太监。
见那随侍接了,这才说:“臣自浮玉山归来,师父玄灵子赠与臣这长生丸,师父曾与臣言明,这药可使人延年益寿,亦是可以解百毒,除邪祟。臣今日来,便是想将此物献给陛下。”
这倒是真的,每一个浮玉山弟子下山入世,玄灵子都会赠这长生丸一颗,算是出世礼。功效也是真的,增肌强骨,解毒益寿罢了。
毕竟上阳宗的弟子每人都修行不同,有普通陈辞这般修剑道的,也有普通亦鹤这般修行卜算之行的,另外其他弟子,更是奇门遁甲,各有修行。如此,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一颗长生丸,便是保命之物了。
也算师门最后的保护。可浮玉山上阳宗从来弟子稀少。愿意离开道宗下山入世的就更少了。
入世之人,须得化名,且从不暴露师从何人,又来自何处。且人人只有一颗,若非自己服用,便是给家人用,为避免人祸,人人三缄其口。因此世人从未听说这长生丸。
皇帝听罢,眼睛睁开了来,命令侍从打开那红木盒子,果真里面躺了一颗圆润的红丸,还散发着光泽。红盒一开,便有一股苦涩气息进入鼻腔。
皇帝知道,陈辞不会用这东西骗他。
皇帝求神拜佛,无非是为了求得长生,就算死,也要魂鬼西天,不入阿鼻地狱。
见到这药丸,他目露贪光,道:“果然如此?”
陈辞弯身行礼道:“不敢欺瞒陛下,依师父所言,确实如此。”
皇帝抚掌大笑道:“好,果真是孤的好侄儿,可见你虽身外浮玉山,心中挂念的还是南梁。不愧为我陈氏子弟。”
他让侍从收好那红木盒子,又对陈辞笑道:“你送了孤如此大礼,可有什么想要的?说出来,孤一定满足。”
陈辞跪地行礼道:“陛下是南梁的天子,必然心中挂念百姓,如今因各州灾祸不断,百姓生活艰难,臣只求陛下下旨,拨银救民。其他别无二求。”
他说完,又恳拜。
皇帝听他说完,面色微沉。暗恼陈辞不知好歹。
南仪王在一侧也道:“臣弟也恳求陛下下旨。以慰百姓。”
这几年来连年灾害,国库空虚,但皇帝的私廠却是堆满了金银。天下皆知。
皇帝不欲动私廠的银钱,但他已应承过陈辞,金口玉言,不可能收回。
于是他道:“国库空虚,确实拨不出银钱,既然你提了,孤便下旨,令户部去办,银子的话,便由盛京贵族集资。你看如何?”
陈辞心知这已经是皇帝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便谢旨称是。
皇帝眯了眯眼,又添一句:“你为世子,应得避嫌,牵扯进党争就不好了,所以这事儿,最好不要由南仪王府,或者是世子你去办,一丝牵扯也不要有,明白么?”
陈辞心里并不在意那些虚名,便道:“臣谨记。只求陛下将此事拖给可信之人,臣便足愿了。”
皇帝道:“必然。”
以至午时,皇帝赐了席宴,陈辞与南仪王一同出席了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