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项目经理一前一后走出了会议室,见盛赋心意已决,项目经理也不再徒劳挽留。
“你要辞职了?”还不等HR找来,消息灵通的同事灯灯就先一步跑到盛赋的工位上,来打探消息。
“是呀,要结束北漂了~”
“你要离开北京?!”灯灯激动地拔高了音量,然后又迅速压低声音,丧着脸说:“你看上去很高兴哎~其实我也觉得北漂没意思,可是暂时又舍不得离开,虽然我也不知道在舍不得什么。”
“可能是舍不得两小时起步的通勤,或者三千块的隔断间群租屋吧~”盛赋憋着笑调侃道。
灯灯被逗笑:“是啊,没意思~我每天都想辞职,真的受够了这么点工资这么多活了!但是我还没下定决心。你好勇敢啊,说辞就辞!”
“因为我想重新开始吧!”盛赋长舒了一口气,无意识地把玩着中性笔:“北漂了好几年,也没漂出个所以然。我以前总是在想,那些年过三十岁,背着行李离开北京的漂们,走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
灯灯:“那你现在啥心情?”
盛赋耸耸肩:“不知道,有点不舍,也有点——兴奋?”
灯灯托着腮,略带忧伤地说:“今年是我北漂第二年,不知道我过几年离开北京的时候会不会哭?”
盛赋调侃她:“往好了想,你可能会和北京男孩结婚呢?那就不用离开北京了。”
灯灯嘁了一声:“那我还不如买彩票呢!中五百万的几率可比这个大多了!”
“说真的”,灯灯十分认真地问:“你离开北京以后准备做什么呀?回老家吗?”
“我想——学习”,盛赋说了个半真半假的理由,“三十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重新开始,万一我的人生就青云直上了呢?”
“嗯嗯,祝你好运!”灯灯真诚地说,“不管怎么样,活得开心最重要。另外,我真的不相信你三十岁了,长得真的不像!一直都以为咱俩差不多大呢!”
HR的到来打断了她俩的对话。
和HR的第一次谈话很顺利,因为HR并没有出言挽留——这样最好不过了,盛赋最怕辞职的时候和公司拉扯过招。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盛赋放弃了项目奖金,倒不是她大度,只是一来她知道公司的所谓奖金最多也就一千块出头,平均水平是三四百块,二来为了这点钱扯皮打官司浪费时间和情绪实在不划算,况且奖金也没有写在合同里,胜算不大。
或许是因为她提了离职,所以接下来的工作任务少了很多,看着同事们焦头烂额,她悠哉悠哉地出神遐想。
“怎么会有人渴望每天都生活在高压之中呢?在极度的恐慌和焦虑下,马不停蹄地干着自己都没有多少认同感的工作,真的有意义吗?”盛赋在心里问自己。
她一向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从小家长们就给她灌输“你是女孩子,所以你最好的归宿就是成为一名教师,最好还是留在老家的学校里”这样的观念。偏偏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盛赋却长着一身反骨,她从小就暗自发誓,将来一定要走出玫河,走出省,到外面去拥抱更广阔的世界——眼前尽是晦涩无聊,她的人生精彩都在远方等着她开启。
盛赋的人生观启蒙者是李白、苏轼等人,他们才华横溢却屡屡受挫,这种跌宕起伏的人生际遇,让她在规律且无聊的学生生涯里羡慕不已;盛赋的职业观启蒙则来自于学生时代看的都市职场剧,电视剧中的女白领们身着最时髦的衣服,住着繁华大都市里的高档大平层,平时的工作时间喝喝茶谈谈恋爱,在关键时刻则能半夜冲进办公室力挽狂澜,然后在令人生畏的写字楼里看着日出,庆祝昨夜的辛苦与危机的解除。
盛赋太渴望“生命的精彩和刺激”了,尽管她根本说不清楚所谓的精彩和刺激是什么。她记得自己的某个高中同学,也是经常把“学校困住了我”挂在嘴边,这个女孩子总是踌躇满志,认为自己此刻冲出校门一定会成就一番事业。躁动而迷茫的孩子们,总是渴望在狂风疾浪中征服世界,等到与风浪正面撞击以后,才知道自己的微淼可笑。
不过盛赋打心底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她没有和很多老同学那样留在家乡,按部就班地成为一名教师、三十岁之前结婚生子,尽管在最困厄的时候她也曾羡慕同学们工作安稳家庭和睦,但如果再来一次,她依然会选择北漂。
远方的轮廓是锦绣山水还是垃圾成堆,要亲自去看过才知道,她曾经被生活欺骗过,如今已经弄清了真相,尽管代价不小,好在她还没有输到一无所有。
“生活的解药不在远方,能挑战波澜壮阔,也能享受岁月静好”。盛赋的思绪随意飘荡着,她随手写下了这句话。尽管北漂的几年很辛苦,辛苦到她必须停止这种超负荷运转,但是她依然很感激北京,这座城给了她在小镇永远无法获得的见识,给了她几年孤身走世界的自由。
盛赋的清闲时间没有持续多久,另一个待播电视剧《长生歌》的项目经理就找上了她。《长生歌》还没有确定档期,但是当该项目经理得知盛赋要离职时,就表示希望她能提前写一些通稿出来,以备不时之需。很显然在寻找合适的新员工方面,这位项目经理比HR要悲观一些。
从提出辞职那一刻开始,盛赋就不是很想再工作了,虽然外表若无其事但心里已经开始躁动起来。不过她现在依然在职,只好万分不情愿地从项目经理那里拿来了《长生歌》的资料和几集非最终版的片子,然后在没有任何具体brief的情况下,根据以往经验撰稿。
因为《我在唐朝卖奶茶》的宣发预算非常高,所以宣发工作的密集程度也令人咂舌。全公司的人都马不停蹄一直忙到晚上九点多,一部分人才终于可以下班回家——回家后随时听令随时加班,而另一部分人依然要留在公司忙活。
盛赋没有打车,而是选择走回家,她住的房子是老破小,但胜在离公司很近,步行不到二十分钟。身边的汽车呼啸而过,她走在人行道上,大口呼吸着充满扬尘和噪音的空气。脖子上的日晷已经被她的体温焐热,她隔着衣服摸了摸它,有了它以后盛赋就可以随意在牧郡和北京之间穿梭了,但是以旅客的身份走在北京的大街上,和以讨生活的打工人身份行走,心境将会完全不同。
家里一团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