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与贺寿声将一切细微声响都淹没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花团锦簇的庭院正中。
听闻这苏家老夫人十年前便开始茹素了,吃斋念佛、六根清净,前些年身体还硬朗的时候每年都会去寺庙前施粥,苏家药行在九皋的美名,有一半都要归在这位老夫人名下。
除去那些必须要做的表面功夫,这样的老寿星,谁人不想亲近一番呢?
然而秦九叶的脚步却半点也不敢往前去了。
只因方才与之交汇的那个瞬间,她分明在那绣了蝠纹的薄纱下听到了一阵微弱声响。
咔嗒、咔嗒嗒……
而就在那一瞬间,她终于明白了先前在那怪室之中、铃铛响起前自己听到的究竟是什么。
那是牙齿磕碰在一起发出的声响。
从前金宝睡觉磨牙的时候,就会发出类似的动静。
可她从没见过哪个清醒的人会发出这种声音。
或许她没有看错,方才那怪室墙面的另一边确实有个人。而且还是这苏府中最德高望重的那一位。
无数奇怪念头自心底闪过,秦九叶口中发干,先前好不容易褪下些的阴冷之感又顺着她的袴腿爬了上来。
“阿姊?”
少年见她突然定在原地,便也停下脚步望过来。
秦九叶回过神来,仓皇四顾道。
“督护人在何处?方才可有瞧见?”
李樵瞥一眼她的神色,最终还是抬了抬手,指向灯火明亮的宴席正中。
身姿挺拔的年轻督护被人群簇拥着,他似乎多饮了几杯酒,面上有一抹薄红,冷峻的眉眼也变得柔和了不少,举手投足间不再那般有距离感,唯有右手仍下意识扶在腰间剑鞘上,半垂着的双眼时不时抬起望向不远处的许秋迟,双唇抿得紧紧的。
绿衣美婢香袖拂过,又一杯琼浆玉液被递到眼前,那端着酒盏的锦衣少爷似笑非笑地回望向他,末了不知说了些什么打趣的话,引得周围一众宾客女眷跟着哄笑起来。
年轻督护显然并不如他那好弟弟善于应对这一切,最终只沉默端起酒盏一饮而尽,随后又陷入新一轮的疲于应对之中去了。
其实除去了那身甲衣、脱下那顶官帽,他看起来和周围的那些年轻世家公子并没有什么两样。
或许再过几年,她甚至不能在这样的人群中一眼认出他来了。
被风吹干的冷汗化作阴邪之气往人骨头缝里钻,秦九叶缩着脖子紧了紧身上那件过于单薄、中看不中用的衣裳,低声骂道。
“许秋迟这黑心货,将你我二人驱至险境、为他卖命,自己竟还有闲心同人攀谈饮酒?说好一起做事,要为你我二人打掩护,我看不过都是些托辞罢了,他是兴致上来了便只顾自己快活,哪管你我死活?”
李樵静静看着她的脸,半晌才出言道。
“阿姊可是怪他缠住了邱陵?”
心思被戳破,秦九叶一时无话。
她并非不懂事理、看不出许秋迟此时正与邱陵周旋。她只是有些无处宣泄,图个嘴上痛快罢了。
整理一番神色,她不由得为自己找补道。
“我是找督护有事……”
然而她才起了个头,李樵便飞快打断了她的话。
“阿姊寻他做什么?今夜我们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就连许秋迟自己也说过,今夜务必要离他那兄长远一些。”
是啊,她同这位九皋城新来的督护并不算相熟,又是违抗禁令偷跑出来的,眼下这般错综复杂的境况,她便是去寻许秋迟那纨绔,也好过去寻邱陵。
可是有句老话说得好:邪不压正。
如今这整个院子里的人加在一块,也抵不过那一人身上透出的正气。
她知道自己不是真的想寻他,只是下意识地寻一处庇护罢了。
秦九叶一时间没有说话,半晌才勉强张开来嘴,声音沙哑中透出些许细微的颤抖。
“你可相信这世上有怪物?”
李樵同她并肩而立,一同望向那人影交错的方向。婢女们将席间的灯火点得更亮,少年白皙的脸上却没有染上丝毫暖色。
“不信,”他的声音顿了顿,随即有些怪异地再次响起,“这世上除了人本身,只怕再没有能称得上是怪物的东西了。”
秦九叶的手终于不再颤抖,声音也渐渐平复下来。
“我也不信。我只信这世间发生的一切,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少年闻言,浅褐色的眼睛深处似乎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转瞬却又恢复了平静。
“阿姊做事从来都是这般有信心的吗?”
秦九叶勉强勾了勾嘴角。
“天自有道,事在人为。”
不远处,此起彼伏的祝酒词告一段落,苏凛殷切起身上前,一边亲自为老母亲执灯开路,一边为母亲身体抱恙、需得早些下去休息而向那些宾客一一致歉。
席间又饮一杯的年轻督护见状,不知为何微微站起身来,他身后那大胡子参将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将许秋迟挡在一旁。而那一直颇有手腕的邱家二少爷,此刻竟破天荒地没有再“穷追不舍”,只带着些浅笑、转头同身后的绿衣美人说笑起来。
邱陵的身影此刻不见丝毫醉意,径直向那即将离席的苏家老夫人而去。就在他将将快要追上对方之时,一道茜红色的身影自斜里突然钻了过来,不偏不倚正正好和那急着离席的年轻督护撞了个满怀。
一声惊呼过后,那穿着茜红色衣衫的婢女手中的解酒汤应声落地,汤碗碎裂、汤汁溅了一地,她连忙俯身跪倒在地、低声告着罪,而与此同时,席间另一道袅娜的身影也走了过来,依稀是个五官明艳的年轻女子,只是面上神情有些冷厉,开口训斥间,那些候在一旁的苏家婢女小厮各个垂头盯着脚尖,大气也不敢喘的样子。
或许,这便是那苏家的另一位小姐苏沐芝了。
主人家亲自出来赔礼,任谁都不好再计较什么,何况那邱家长子本就不是个喜欢在这种事情上计较的人,当下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苏沐芝眼神微斜,那伏在地上的婢女这才站起身来,只是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