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叹道。
“明白明白。二少爷身旁总是不缺美人相伴的,是我短了见识。”
许秋迟瞥她一眼,似乎能够猜到她心中所想,当下笑道。
“这位是柳裁梧柳管事,是邱府中的账房大管事,平日里我们这些晚辈见了都要尊称一声姑姑的。只是今日在外、不便多礼,这才没和我一般计较了。”
秦九叶一愣,随即又惊又窘,也不知自己方才那番话是不是已得罪了对方,当下连连找补道。
“原来是柳管事。失敬失敬!管事沉鱼落雁之姿,我这才、这才……”
她那点吹捧之词还没憋出来,对方已然笑了。
绿衣衬着那张明艳的面庞仿佛一朵幽莲无声绽开来,就连笑声也是柔和婉转、颇为悦耳。
“你莫要被他唬着了。我这人向来不讲究这些的。”
秦九叶暗暗松口气,却再不敢多嘴些什么,缩头缩脚地坐回角落,闷头剥起核桃来。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从不远处的浓荫深处走来,正是那在外多年、回城后第一次公开露面的邱府长子。他身后跟着个大胡子参将,也是一言不发的样子,周围人的目光都不着痕迹地在那两人身上徘徊了一阵,随即纷纷换上笑脸迎上前去。
年轻督护的身形在一众文人商客之中显得格外挺拔,即便是俯首与人攀谈时,也未曾弯下腰去,直挺挺得好似那洗竹山里的野竹和杉树。
秦九叶瞧得正有几分入神,余光瞥见一片粉黛入这院中,转头便见三五名盛装打扮的女子步伐轻缓、袅袅娜娜地向邱陵走去。
打头的那个妆容明艳,瞧那架势、似乎正是那苏家大小姐苏沐芝,而她身后跟着的几人便是与苏家素有往来的各家千金们。一众娇俏女子笑着同年轻督护行礼问好,邱陵那直挺挺的腰背这才弯下来。他恭敬行礼过后,脸上似乎还带着些温和的笑,就连声音也放轻了不少、离得远了竟听不真切。
而那般神情的邱陵,秦九叶从未见过。
方才脑海中那洗竹山的杉树竹林突然间便退去了,只剩荒芜一片的山岭在寒月下寂静无声。
下一瞬,那年轻督护不知怎地、突然向着她的方向转过身来。秦九叶一惊,便连忙心虚地低下头去,等了片刻才敢抬起头,却发现对方已同另几位华服公子攀谈起来,实则并未曾望向过她、更莫要说留意到她。
冷不丁,席间的许秋迟突然开口道。
“怎么?觉得我那兄长并不如你想象中不假辞色、不善应酬?”
心中所想被猜中,秦九叶吐出嘴里的核桃皮,又连吃几枚酸杏掩饰道。
“督护其人刚直不阿,就算有些场面上的走动,也不能掩盖其本色。”
对方闻言又是一阵轻笑。
“你才认识他几日,何以得出这般结论?还是他对你严苛、将你当做犯人一般看管,你却反倒生出些不一样的情愫来?”
三番五次被嘲弄,秦九叶有些憋不住气、当下脱口而出道。
“我同他相识的时日,只怕比你想得要久一点。”
“你竟然……”许秋迟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半晌突然笑出声来,“真想不到,秦掌柜竟还是个念旧之人。”
秦九叶冷哼一声,懒得搭理这阴阳怪气之人,再抬头望去的时候,那邱陵已不在人群中,不知去了何处。
她莫名有些失落,再瞧别处的时候都兴趣缺缺,抬手去摸方才放在桌案上的半个核桃时,没有留意到袖口的刺绣竟勾在那琉璃灯繁复的灯脚上,一个晃神间,那桌台高的沉重灯台便已倾倒下来。
秦九叶吓了一跳,在那灯要落在自己身上前的一瞬间,心中只来得及蹦出一个想法:这灯若是摔碎了,她定是要赔上果然居一整年的流水。
她将将来得及伸出手,可下一刻,已有人先她一步托住了那盏灯。
七彩琉璃映出的光在李樵脸上一晃而过,将他映照的像是刚染上重彩的工笔一般。已烧了半个时辰的灯壁烫人得厉害,而他赤手扶住、就像完全感觉不到一般,直到稳稳将那灯放回原处,从头到尾不过一个瞬间。
秦九叶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袖口。
她今日新换的这件宽袖褙子、袖口和衣襟上多了刺绣,而她此前从未穿过这样的外裳,做活时更是撸胳膊挽袖子,举手投足间粗放惯了,哪里能想到这穿好衣裳的竟还有种种不便?
“多谢。方才没留意到,差点出了大事……”
话说到一半,她抬头对上少年那双眼睛,话头又戛然而止。
李樵没说话,似乎从方才开始便一直如此沉默,只是那双眼睛中分明又有情绪在翻滚,瞧得人心里头打鼓。
“怎么了?”
对方轻描淡写地回道。
“没什么。”
分明就是有什么,别别扭扭地做给谁看呢?
秦九叶一阵腹诽。四周的光暗了暗,却是桌上那盏灯闪了闪又灭了下去。她只道是方才打翻了其中灯油,可一眼望去,也没弄明白那琉璃灯要如何开启。
下一刻,李樵已伸过手来,熟练无误地将那琉璃灯的灯罩取了下来。
“阿姊总顾着看别处怎么行?方才这下也就罢了,一会可得打起精神来。”
他边说边取出那灯内油槽,另一只手从那繁复灯罩内壁取下一只羊角薄片,熟练地将那泼洒出来、凝在灯壁上的蜡油刮净,重新放回油槽之中。那掺了香料的蜡油虽冷了些却不沾那羊角半分,几下便被服服帖帖地抹平,他随后又拿起油槽旁的香引从另一盏灯里取了火将那灯点好,重新将那灯罩恢复了原状。
秦九叶全程在一旁呆呆看着,那层层叠叠的灯罩薄如蝉翼,莫说让她开启关合,就是让她摸上两下都要手抖。至于那抹灯油的薄片她更是不知从何而来,甚至也不知它本来是作何用途。而李樵收拾这一切时的动作却太过利落,像是从前已做过千百回一般,就连姿态也拿捏得极好,看起来分外赏心悦目。
她这厢还有些纳罕,一旁的柳裁梧轻瞥一眼,朱唇微启、声音柔和地开口道。
“秦掌柜教人有方,这孩子被你调教得很是精明能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