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凯斯在圣莎女校养了两天伤,也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走的。
与林书夏告别时,在她额头上留了一吻,让她待在这里不要出去,他会找人送平安的消息过来。
这是个动荡的年代,和平总是浮于表面。
林书夏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点头让他注意安全。
路凯斯翻下窗,两人在浓稠的夜色里对视一眼,情意绵绵,斩不断。
突然听到一声尖叫,路凯斯立刻跑远,学校里有人喊了句“抓小偷”惊醒所有人。
林书夏心跳狂乱,忙跑出去,已经没有路凯斯的身影了,她才松了口气。
当晚没抓到小偷,倒是抓到了一名日本兵。
此事非小,圣莎女校是英国人建的,学校里一个男人都没有,突然揪出个日本兵,吓得女学生们抱作一团,有胆大的敢上前去质问,奈何语言不通,叽里呱啦只能自己气自己。
校长黑着一张脸,当晚就摇了电话到大使馆,立刻就有人来带走这个日本兵。
没两日,传来了这个日本兵的死讯。
原因是他潜入女校欲行不轨,破坏军纪,败坏道德。
女校里的学生们好几日睡不着,好在没有事情再发生。
路凯斯说话算话,每天都着人送平安信过来,别人写信总是含蓄内敛的,他不一样。
比如别人的信里写“安好,勿念。”
他偏要写“安好,甚是想念。”
要把相思说尽,让她感受到深刻的爱意。
林书夏抿着嘴笑出了声,心头怦怦跳,是掩不住的欢喜。
路凯斯搁了笔,将信纸装进信封派人送去圣莎女校,正好秦副官敲门,他朝路凯斯敬了个礼,公事公办的口吻:“少帅,陈路生传话来了。”
路凯斯正了军装,不再见往日里的嬉皮笑脸,眉宇间的沉稳仿佛涅槃重生,让人忽视不了他身上的凌厉。
“嗯,怎么说?”
“少帅想借兵除非路家让出沪上北部,陈路生要在那里建军校。”
沪上北部是兵家常争之地,地势易守难攻,当年八国联军路过此地也没能带走里面的一草一木。
他被日本人绑走报复,死里逃生确实托了陈路生的福,若不是陈路生受日本人相请意外发现了他的存在,路凯斯可能早死了。
陈路生暗中救他离开,说是为了报当年路老爷子的提携之恩,如今两家形成割据,谁也不肯让谁。
路老爷子到底已经是风烛残年,路凯斯失踪那几日他急火攻心,病来如山倒,嘴里却还念着赶紧把路凯斯找回来。
路老爷子一倒下,沪上如同群龙无首,谁都不想路凯斯能活着回来,也不指望路凯斯能领着这么一群兵安稳度日。
于是夺权的,跑路的,应有尽有。
秦副官是个忠心的,不但帮路老爷子稳住军心,还不遗余力去寻找路凯斯的下落。
路凯斯完好无损的回来时,他便主动还了军权,恭恭敬敬喊路凯斯少帅。
路凯斯脱下西装换上军装,立刻组织了一场移权会议,宣布自己正式上任总督一职,与此同时肃清异己。
他砰砰毙了两个老油条,吓得众人不得不重新认识他。
只见他收了枪,又擦了擦手,漫不经心地说:“各位长辈是我自小就尊敬崇拜的榜样,我爸掌权时也曾厚仰各位倾心帮衬交付。如今形势动荡,前有日本人虎视眈眈,后有陈路生步步紧逼,各位想求个安稳怕是不能了。小侄不才,美利坚五年,没学会大学问,倒学会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有人看不下去,站出来骂了句毛头小子,被他抬手就是一枪,温热的血喷在米白色的墙纸上,上面粉嫩的蔷薇沾了红,仿佛来自地狱深处。
一时四下寂静,他敛了脸色,眉宇轩昂不无残暴,“临危受命,望各位叔叔伯父多包涵。”
那天起,终于有人明白了,这么多年放养终于养虎为患,他看似不着调,实际是扮猪吃老虎。
“啪”的一声,桌上的茶杯颤出茶水,秦副官也收了声。
路凯斯默了默,“建军校?你说他是先打我还是先打日本人啊?”
秦副官迟疑着,如今日本大有一举进发的意向,绑走路凯斯不单是为了劫鸦片的仇,也有挑衅路家军的意味,如果路家军先开枪,反而给了对方进攻的理由。
他只能往好的方向说:“国难将临,当然是矛头对外的。”
路凯斯笑出了声,摆手说:“告诉陈路生,沪上北部不可能让。他要当王八就好好在北方缩着,要是敢当汉奸,我第一个收拾他。”
“是。”
秦副官要走,他又喊住,“再告诉陈路生,日本人的生意不好做,不要自取灭亡。”
那时,他还哪有半点纨绔的样子,眉眼间都是深沉的算计与疲惫。
他让人去盯住日本大使馆与沪上的几个码头,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如临大敌,不得不早做预防。
卓如平来的时候,带了一箱白银跟他谈条件。
“你打仗,我出钱,但你要娶我。”
路凯斯脸上的笑渐渐冷下去,抬手关上箱子,让秦副官送客。
过两日卓如平又来,带了一个更大的箱子,掀开里面是一把把黑沉沉的枪,她笑得自信,“你不要钱,总要军火吧?”
路凯斯眸色深沉,卓如平就知道自己这回带对了东西。
“条件只有一个,你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