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虽然回暖了些许,但寂静夜里依旧寒凉。
往事深入骨髓,也被毫不留情地剥开,鲜血淋漓。
沈昭昭虽然并不知晓事情的全貌,但从对崔夫人的质问之中,她几乎可以看见,少年时期的陆绝,在经历母亲毒发身亡之后,妹妹溺水而死的痛苦与绝望。
所以才会这么多年之后。
还会噩梦不断,在苦痛的地狱之中挣扎残喘。
霍成函走在最前面。
像是急切地想要将人抓走,回去邀功。
廊道昏暗,高府尹看了同他并行的“陆绝”一眼。
此刻步子不疾不徐,像是完全不在乎崔夫人被霍成函带走。
他不由得开始怀疑“陆绝”到底是不是自己人。
“陆大人就打算这么将人交给大理寺了?”
高府尹还是忍不住,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
“高府尹你不愿意同郭相爷对上,不想审这个案子,恰好我也不太想得罪上面的人,现下大理寺的来了,将人带走,不是我们俩都乐意见到的吗?”
说话的声音被刻意压低,“还是太子殿下交待了府尹大人什么?”
高府尹心里一骇,望向身旁的年轻人。
明灭的阴影投在他的面容之上,看不清神情。
“快!拦住她!”
就在这时,响起了霍成函慌张的声音。
殷红的鲜血在空中扬起。
然后是人重重倒地的闷响。
紧接着前边后边的忙碌起来的脚步声。
沈昭昭攥紧自己的手心,牙齿微微抵住自己的下颚。
尽量将自己心里的情绪往下压,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惊慌失措。
高府尹则是在霍成函喊出声音之后,就拨开几个人凑到了最前边。
大理寺的人在第一时间就冲了上去,却依然止不住妇人脖子上的鲜血汩汩流出。
那人探了探崔夫人的鼻息,而后冲着霍成函摇了摇头,“下了死手,没救了。”
霍成函看着墙上的鲜红的字,面色铁青。
而后回头,以一副质问的姿态看向最后边的“陆绝”,“陆大人,方才是你审了崔夫人吧?”
大理寺的人乃至京兆尹府的人都顺着霍成函的视线,齐齐望了过来。
是啊,在进来之前,就是陆指挥在审问崔夫人。
若说崔夫人的死与谁有干系,除了陆指挥也没有旁的人了。
随着几个人的挪步以及侧身。
沈昭昭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地上的妇人脖颈上的血肉模糊。
她微微别开了头,将目光收了回来,而后看向霍成函,“你这是怀疑我?”
她刻意学了陆绝说话的语气。
在话语的中间稍稍停顿,尾音冷冽地上扬。
霍成函往这边走了几步,与“陆绝”近距离地对峙。
崔夫人死也就死了,但是她现在潦草而仓促地死在了京兆尹府的牢房之中,并且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墙上留下了这么一行血字。
更关键的是,没有人知道她与“陆绝”说了什么。
现在想来。
方才高府尹的推脱阻拦,“陆绝”的爽快应承,都像是有迹可循。
“我没有理由不怀疑,陆指挥你与高府尹狼狈为奸,一人在门口拖住我,一人在里面逼死崔夫人,为的就是不让我等将人带走。”
沈昭昭定了定心神,“大人话可不能乱说,我方才离开的时候崔夫人可是好好的,是你们进来拿人的时候,才自尽的。”
“再说了,你看看墙上的那几个字,崔夫人为什么死了,已经十分清楚了。”
“那就要问问陆指挥,崔夫人在牢房之内,是怎么知道我等要来拿人的?你又是为何恰好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门口?”
霍成函又看向高府尹,“还是高大人一边在外头拖着我,一边让人进来告知了?”
没想到霍成函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个时候还来反咬一口。
高府尹完全听不下去了,当即对着他就是一顿劈头盖脸,“霍家的小子,你没凭没据的说什么呢,崔夫人可是在你进来的时候死的,她分别是知道自己落在大理寺的手上没有什么好下场,这才用瓦片割喉自尽以证决心。”
“你看看墙上的那几个字,斗大的郭弘安不得好死,为什么死的,这还不明显吗?!”
“高府尹慎言。”
霍成函厉声道,“现在不管如何,人是死在了京兆尹府,此事事关相爷的名声,若是谣言四起,你照样难辞其咎。”
“怎么?你们大理寺的强行来拿人,将人逼死了,现在还将帽子扣在了我的头上?”
崔夫人死了,那封信也不知踪迹,高府尹本来就恼怒,更何况从他将让崔夫人进了京兆尹府的牢房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站在了郭弘安对立的面上。
当下也再虚与委蛇的必要,“现在人死了,你们的目的也达到了,可以回去复命了。”
霍成函眯了眯眸子,也不甘落了下风。
“今日之事,我自然会向相爷据实已报。”
“请便。”
高府尹冷着声音道。
霍成函带着人走了。
沈昭昭也没有继续逗留,在高府尹复杂的目光之中,起身离开。
北镇抚司的马车从前门离开。
上了马车,沈昭昭苍白的面色才微微缓和些许,她忍不住习惯性地捂了捂胸口,“吓死我了。”
赵长安驾着马车拐上了大路。
压低声音道,“大理寺的人和京兆尹府的人都跟上来了。”
都跟过来了?
可不是,现在霍成函觉得崔夫人死了,明面上看着是好事,无人指认郭相了,但是这个自尽来得仓促而蹊跷,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至于高府尹,在知道崔夫人要见她的时候,就起了要拉人入局的心思,却没有想到,现在明摆着与郭相对上就算了,指认之人也死在了京兆尹府的大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