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我故意去侧院,要去寺卿大人的书房里窥探机密?”
“且不说我乃是第一次来霍府,就能准确地直奔侧院的书房而去,平白无故的,我一个闺阁女子,有什么样的理由与目的,会冒着危险闯入大理寺寺卿的书房,窥探密文信件呢?”
“并且,做这样危险的隐秘之事,我不带着自己的侍女,反而带着一个外人,还错漏百出,让这个外人如今站在此处指控我?”
“小女子虽然资质平庸天生蠢笨,却也知道这种攸关性命的事得避着人为。”
天色虽已渐暖,却依旧有带着凉意的冷风阵阵。
有隔壁院墙的桃花瓣翻山越岭,刮着旋儿往人群中飘,像是想要参与这一场争执。
沈昭昭就站在原地。
她没有错过,在她矢口否认之时。
贺书眼里的错愕以及下意识抬头向某处看去的一眼。
那一眼是意料之外的恐慌与求助,对方像是没有想到,在高门大户的霍府,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会有脑子及空余的心力,去面不改色地歪曲事实,能够脸不红心不跳毫不犹豫地矢口否认进入过侧院的书房,还气势迫人地反驳了回来。
贺书猜想过沈昭昭的反应。
要么惊慌失措震慑于霍府的威严而呐呐不敢言,要么连连否认曾进入屋内但是并未触碰什么密文信件。
而绝不是像现在这般冷静,冷静而锐利地揪着此事的漏洞,冷静得就像已然知悉了这场指控是针对她而来的一样。
他没来由地有些恐慌。
并且,从他出现的时候,除了人群中各式各样的目光,始终有一道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他不敢抬头去看,垂着头时候的突然一瞥,却已经发现那道目光已经由一开始的惊诧愤怒转为现在的冰冷与漠视。
冷眼与漠视他受过的并不少。
但是公子受过的更不少。
若是睁开眼睛便贫寒困苦,那么在起初便会接受一无所有的现实,因为无法想象大户人家的生活是哪般模样,便少了野心与妄念,会有同样贫苦的人与你相互扶持照应。
但是倘若是原本生下来咬着金汤匙,但是中途,从前不甚在意的钱财连带着家族的荣光寥落。从前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出门被人簇拥,说上一句喜好看书便会有人将名贵的古籍精本送到面前,寻常所用的笔墨纸砚亦是贫苦人家数十年的开销。
朝夕之间曾经簇拥而出的同道好友像是换了一副面孔,会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将你的自尊踩在脚下,更可怕的是,曾经你不放在眼里的小人物也会从凌驾于你的自尊之上而生出“你不如我”的优越。
从衣食无忧的贵公子到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从奔赴盛京寄人篱下的寡言少年到如今平步青云前途大好的大理寺寺正。
没有人比他更能知道公子经历了怎样的隐忍与蛰伏。
被人看不起踩在脚底下的日子实在太难受了,那么如今努力往上爬又有什么错呢?
十三岁那年冬天的寒风冰冷刺骨。
朝夕之间,见过了世态炎凉,领会了人间凶险的贺谨言,裹着单薄的布衣,同贺伯一道艰难地来到盛京,从偏门而入,接受沈家众人的打量。
“沈娘子。”
上首有人突然道,“如今质问下人又有什么用呢?没有人能证实你未入侧院,反倒是有人亲眼看见你步入侧院!”
沈昭昭循声望过去。
说话的女子着青色的衣裳,做侍女打扮,站在嘉懿公主的身侧。
而此时的嘉懿公主,却捧着香茗面色冷淡地旁观,像是被今日之事给搅和了好心情。
人群中的附和声骤起。
投在沈昭昭身上的目光重新多了起来。
侍女的突然发声似乎代表了上位者的态度,巧妙地将原本稍稍偏沈昭昭的局势给扭转了回来。
“说得也是,沈娘子,可有人能证实你未曾进入侧院书房?”
任谁也没有想到。
此刻说出这句话的不是霍寺卿。
而是坐在上首正中位置上的太子。
他像是顺口附和了嘉懿公主的话,而后好整以暇地看向站在下面的沈昭昭。
周围静了一瞬。
众人大都看向正中的女子,静待她的解释。
就连原本垂着头的贺书,因为院内气氛的突然转换,面色也和缓了几分,继而侧头关注着沈昭昭这侧的动向。
但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霍府今日设宴,府上的人大都聚集在前院。
更何况,霍寺卿要在侧院书房与太子会面,更是提前将人手派去相迎。
压根就不会有人能够证实——
不对。
完全就不需要证实。
贺书发现自己在尚未察觉的情况下,被沈昭昭方才的言论牵着鼻子走了。
根本就不可能有人能够证实沈昭昭所说的话。
因为,她确确实实进入了侧院。
贺谨言并没有漏掉贺书眼里的突然一松。
以及上首投过来的带着深意的目光。
她在警告他!
贺书没有理由也没有这样大的能力出卖昭昭。
更何况,从他出现起,就开始频频望向某个地方。
就在方才局势一边倒的时候,她的侍女也出声将火往昭昭身上引。
那么,此事与谁有关,就很明显了。
贺谨言敛下神色,向前走了半步。
“昭昭,你是否进入侧院?”
他离沈昭昭很近,声音也压得很低,但是他知道她听到了。
因为她回头看了他一眼,而后摇了摇头。
没有。
她摇头,意思是没有。
贺谨言看着她不自觉泛红的耳根,眸色渐深。
“沈娘子,殿下问你话呢!”
霍管家催促道。
“没有,届时引我去寻贺表哥的贺书突没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