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喧闹的相府几乎在一瞬间寂静下来。
郭弘安坐在屋内,看着桌上的一方砚台,蓦地就想到了林清柔。
当年在被韩家奚落瞧不起,并且赶出去了之后。
他拧着一股子劲,在第二年顺利高中。
更是被礼部侍郎之女林清柔给看上了。
榜下捉婿向来是美谈。
一个侍郎之女,一个新科探花,真是天赐的姻缘。
郭弘安当时尚未上殿分官,迫切地需要一个有底气的后台以及支撑,正有适龄女儿待嫁闺中的林侍郎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林侍郎乃是清流,为人刚正,两袖清风。
教导出来的娘子亦是知书达理,温柔如水。
无人知道的是,在林侍郎宴请之前,他曾托人提前打听这位林娘子的脾性,知道她喜欢穿浅蓝色的衣裙,喜欢李大家的诗集,在琵琶上颇有造诣,师从乐艺名家宋娘子。
既然是颇有造诣,那么扑通的琵琶曲子自然不稀罕。
但是琵琶名曲有价值千金,他实在捉襟见肘。
恰逢那个喜好游山玩水的李大家此刻在京郊,但是没曾想对方在得知他的来意之后,直接拒绝了,说是多少钱也不卖。
于是他在那个脾气古怪的李大家的门口站了一夜。
终于得到了借他的诗册一观的机会。
他彻夜摹写的诗册果然让林清柔爱不释手,他的好友再适时地告知难得之处,以及他彻夜摹写的情意。
果然,林清柔看着他的眼神顿时就比旁人要柔和了。
后来,他娶了林清柔。
林家亦成为了他郭弘安的助力以及支撑。
林侍郎虽然只是一个侍郎,但其父乃是先皇的师傅,他本人亦是受人尊敬。
林侍郎只有林清柔这么一个独女,自然不遗余力地帮衬他。
直到当时的萧相爷罔顾先帝的意愿,大力推崇减税。
朝堂之上,他领着大半的清流,站在了对立面。
彼时,他已经是大理寺丞。
圣上大骂萧相,更是将其政治举措一一否决。
朝中的清流霎时成了两派,一派以萧相和林侍郎为首,赞同减税以支持民生,一派则同他一道站在了先帝的这一边。
后来萧相被贬。
林侍郎辞官,更是在临走之前与他决裂,说看错了人,骂他就是个自私自利,只知道媚上的小人。
起初他娶林清柔不过是为了林家的助益。
他以为他也不会喜欢林清柔这样太过规矩板正的女子。
直到林清柔为他生下了两个孩子。
一个清翊少年老成,板着脸被说是个小老头,至于清颜,则软软糯糯的,整日笑眯眯的,看到她像是所有忧心的事都能忘掉。
至于清柔,总是温温柔柔地看着清颜逗她这个沉闷的哥哥。
寻常时候,她面上也是挂着温柔如水的笑意,管着偌大的一个
郭府。
他想,他不是对她完全没有情意的。
直到韩云瑶与罗尚书之子和离,从罗家跑了出来。
说她的那个夫君乃是一个纵情花街柳巷的纨绔子,这些年她在罗家一直过着非人的日子。
更是哭着说她一直没有忘记她——
门突然嘎吱一声。
像是从外面被人推开。
郭弘安坐在椅子上没有动,面前的纸上已然写满了字。
“你来了。”
郭弘安坐直了身体,看向正抬步迈进来的年轻人,像是并不奇怪他在这个时候会前来。
陆绝将目光落在了他面上的纸上,声音里带着嘲讽。
“与韩氏这么多年的感情,当年哪怕抛妻弃子也要娶她,怎么现在感情淡了要休她了?”
但是,对于这样攻击性极强的嘲讽,郭弘安并没有动怒。
他将那封休书放在一旁,平静地看向面前的人,语气反倒像是夸赞,“声东击西的策略用得很不错。”
陆绝就这么站在屋内的正中央,正对着郭弘安书桌的方向。
他面上几乎没有表情,只是眸色漆黑,看向郭弘安目光里露着锐气。
一股想要将面前这个看上去儒雅斯文的人的外皮撕开的凌厉。
郭弘安像是并不为他的行为生气,也没有在意他此刻算不上客气的眼神。
反而像是用一种赞扬的语气道,“先是以崔邈的案子引起我的注意,将所有人的目光聚到相府,实则想要拉下水的是宸王殿下;在以为宸王失势我赴任外放已经是最坏的结果的时候,你杀了一个回马枪,让崔宁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韩氏的恶行揭开。”
郭弘安顿了顿,又道,“当初崔邈的那封信起初就在高峰的手上,你不过是一个制住我的幌子,只是,你有没有想过,太子为何偏偏找你来做这个制住我的幌子?”
天色渐晚,夕阳的光影温柔地洒在陆绝的半张脸上,像是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只是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另外半张脸隐在暗里,带着不动声色的沉稳以及冷漠。
他轻哂,“你是想说太子殿下因为你我之间的关系,故意让我来做幌子,以此来牵制你?”
没等郭弘安回答,他接着又道,“那又怎么样呢?”
“清翊,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郭弘安面色一顿,看向陆绝的眸中闪过一丝痛色,“当年之事乃是韩云瑶所为,是她贪心不足,害死你母亲,害得清颜溺水。当年,我在一日之内,先是听闻了你母亲不行了的消息,又得知清颜溺水身亡的事,你以为我就不痛心不难过吗?”
“我母亲死后不足百日,你便明媒正娶迎了韩云瑶进门,我说母亲和清颜的死有蹊跷,求您彻查,你听信韩云瑶的谎言,认为我伤心过度生了幻觉。”
陆绝的声音泛着冷意,“这就是你所说的痛心难过?”
“当年你全无证据,所说的话全然都是臆测,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郭弘安有些恼羞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