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心中一惊,蹭地一下起身打断程振元:“人怎么样了!?”
“圣人勿忧,人无事,幸得她的贴身婢女发现及时,奉御正瞧着。”
皇帝立刻沉下脸:“程振元,看看你调教的人!都是怎么伺候的!给朕更衣!”
边更衣皇帝边一脸不满地问:“她为何要自尽?”
程振元手上并未停歇,恭声答道:“奴婢该死,没有调教好伺候的人!裴家娘子听闻宫女议论裴九洲谋逆被射杀。奴已经将该处置的人处置了。”
偏殿的寝殿,裴书怡一身缟素躺在床榻上,背对着皇帝,一言不发。良久,皇帝幽幽开口:“这是何苦?”
裴书怡缓缓坐了起来,斜靠在床榻上,泪水连珠成线划过脸庞,浸湿了她的寝衣。
“敢问圣人,妾的阿耶真已被射杀?”她声音有些沙哑,但沙哑中却透出彻骨的恨意。
“河东大将张延玉及数百名死士带着他的尸首不知往何处去了。”
她又顿了会儿:“说阿耶谋逆,妾致死不信。”
皇帝眼中疲惫化作深不见底的寒潭,痴痴地盯着她:“嗯,朕准备让三司会审,以免诬告疏漏,但如此一来,怕是裴远愈要受苦。”
裴书怡端然凝望着皇帝:“圣人,裴远愈是裴家人,若能查明真相,受些苦是应当的,但若是有人借机想致裴郎于死地,需得思量思量。如今怕是我也见不到裴郎,妾想回裴家。”
“书怡,金吾卫正在裴家,待在宫里罢!”
裴书怡肃然道:“圣人,妾身生是裴家人,死亦是裴家的鬼。妾回裴家别院。”转头不再看他,任泪水落在枕上温湿一片。
寝殿死一般寂静。半炷香,皇帝幽幽叹了口气:“程振元,送裴家娘子去别院,叫金吾卫……”
“裴家不是宫中。”意思不让人跟着。
“好好的,莫再做傻事,一切有朕。”
皇帝起身离开寝殿时轻轻拍了一下程振元的肩,他会意地点点头。
在湢室更衣时,贴身婢女碧月落泪道:“娘子受苦了。”
裴书怡淡淡道:“我若不如此,他岂会来!这点不算什么,裴郎怕是要上刀山下火海了!”
翌日,圣人下旨:三司会审裴九洲案件,崔怀亮为主审,御史台大夫和大理寺张继为副审,程振元、舒王协同办案。
为此,崔逢月想不明白,若是阿耶一人审案子,岂不更便利。高皇后笑笑道:“你阿耶若是一人审案,裴远愈怕是凶多吉少,人多才有变数,且大理寺参与其中。退一步说,即便裴九洲真的谋逆,三司会审要耗费许多时日,迟则生变,咱们等的就是这个‘变’。”
今日提审裴远愈,他身上还是那件赴曲江宴的高领大袖衫,没有戴刑具,依旧风度翩翩,被一狱卒领进提审房,与会审人的目光立刻对上了。他看到了舒王的轻嗤、程振元的不屑、御史台的镇定、崔怀亮及张继复杂的眼神。
裴远愈眼中并无罪犯常有的恐惧和乞怜,而如同往常一般,目光深邃冰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提审人犯。
舒王眼光中略带一丝嘲讽和快意,随着其他人一同坐在了裴远愈的对面,崔怀亮望向狱卒:“给裴卿搬把椅子。”
待狱卒将椅子搬到,崔怀亮对他说:“去吧,把门关上。”目光又望向裴远愈,手往椅子一伸:“坐。得了圣谕,自今日起,三司对你会审,舒王及程大元帅协同办理,本官为主审。”
裴远愈点点头道:“崔尚书,不知我犯了何罪?”
崔怀亮实在难以说出口,顿了一下,舒王唇边勾起一抹笑意:“裴九洲于谋逆,被射杀于阵前!”
听闻此言,裴远愈如同天雷滚过头顶,五脏六腑炸裂开来,痛得让他几乎窒息。阿耶死了!粗重地喘了好几口气,闭上了双眼。
崔怀亮接着问道:“裴九洲的铜鱼符和传符置于何处!”
裴远愈缓缓睁开眼,眸底有些水雾,语音却淡淡:“我不知道。”
崔怀亮:“裴九洲谋逆,你可知晓?”
裴远愈:“不知道。”
崔怀亮:“裴九洲谋逆,可与他人勾结?”
裴远愈:“不知道。”
三个“不知道”激怒了程振元。裴九洲养在宫中时,太后得势,程振元时时对裴九洲阿谀奉承,但他总是不冷不淡地回应着。在程振元看来,裴九洲就是瞧不起他内侍的身份,总感觉热脸贴了冷屁股,对他早生怨恨。如今不能亲自对裴九洲下手,折磨一下他的儿子,也是痛快得很。
“裴远愈!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当你裴家还是当初掌控河东的裴家么!谋逆的大罪臣!”程振元抬起了手往条案上拍去。
裴远愈攥紧的拳头藏在了袖中:“大元帅,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1)河东只能是大魏的河东,裴家永远是大魏的臣子!说我阿耶谋逆,有何证据!”
舒王冷笑一声:“张丞,虽说裴远愈曾是你的上司,但如今你是陪审,好好劝劝他,顽固到底并无好处,还不把证据拿给他瞧瞧!这是吐蕃将领钦陵赞卓攻占石堡城后,当着河东天雄诸将领的面扔下来的,岂能有假!”
看完信件的裴远愈慢条斯理道:“此信虽是阿耶亲书,也有他的印信,但内容为守城谋略,并未指名道姓写给谁。”
“裴远愈,真不愧是大理寺卿,辩驳功力深厚,人证就在隔壁,哪里容得你胡搅蛮缠!”舒王讥讽道。
“舒王,果真是不善刑狱之事!如果这封信是阿耶写给别有用心的人,此人将信件交给吐蕃将领,助他攻下石堡城,而吐蕃将领则以诬陷我阿耶为回报!”
别有用心的人,分明就是指射杀裴九洲的柳之琛。
舒王似笑非笑道:“裴远愈,如今你都阶下囚了,还如此伶牙俐齿,可见是不把大狱的刑具当回事。”
程振元道:“既是一问三不知,当用刑。你说呢,主审崔尚书?”尖细地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御史大夫咳了一声道:“如今用刑,为时过早,待有了更多证据后若是裴远愈还执迷不悟,再用也不迟!”
他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