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沈如春歇息。
沈如春的肚子和帽上的金铃铛一起响着,她踩着鼓声,小心踮脚旋转,旋身时金线织成的绣裙铺展开来,像是一只漂亮的金雀儿。
这只雀儿刚从笼中放出,动作中还显着生涩与笨拙。
四娘子抱着募捐的功德箱,靠在柱子旁,饶有趣味地看着。
汗水湿透衣裳,腰肢酸软,头上戴的帽子歪斜着摇摇欲坠。曲终尽时,沈如春反手叉住腰,眉目流转间,视线正好同突然出现的人撞上。
这黑袍人依然只露出两只眼睛,他目光在沈如春上只停留片刻,旋即挪开。
“哟,又回来了?”四娘子奚落道。这小兔崽子偷了刀谱还跑回来做甚么。
“找到陈三望了?”四娘子又哂笑。
黑袍人一言不发,径直上了楼。
沈如春盯着他左手握着的刀,眼神突然变得惆怅起来,怔怔的。
四娘子从这小兔崽子处讨了无趣,又想逮着沈如春骂。见她一副丢了魂的模样,怪道:“旋傻了?”她凑过去要瞧,沈如春却忽然摘下帽子,扔在地上,提着裙子赤脚登登上了楼。
四娘子简直要气晕了,这些小兔崽子,一个比一个难应付。
沈如春跟在那黑袍人后头,可是一转弯,那人却不见了踪影,只瞧见空荡荡的一条走廊。
沈如春捂着起伏不定的胸口,她想,自己一定是认错人了罢。
接下来几日,四娘子又捉着她练舞。沈如春倒也看开了,虽然累些,但管吃管喝,李辟那混蛋也管不着。只要再忍几个月,就能回中原了。
这日,四娘子将她推到堂前去招客。沈如春依着前几日的练习,小心跟着节奏。
商队中的客人常年混迹于酒肆里,见惯了各式胡舞,一眼就瞧出今日这小娘子跳得是破洞百出,但是,这模样生得确实好,便也不做多计较了。
四娘子细细打量着客人的神色,为自己的谋算而自得。忽地她敛起笑,觑着左下方毛毯上坐着的两个人。若她没记错的话,先前还有两人,已经离去了。
来如意馆的多为商队,十几人或二十几人结队。当然,偶尔也有独行客,他们往往一把刀傍身,单身独闯。譬如令人厌的陈三望,譬如他那讨人嫌的小徒弟。
可这四人,着实古怪。既不是商人,也不是独行客,更像是,来寻人的。四娘子看了眼沈如春,心下一沉,这小娘子难不成还是块金子,教人数日不舍,竟追到这来了?
她抱着箱子,走到这二人面前,调笑道:“此去路途艰险,二位可要捐些功德,求菩萨保佑?”
那二人见她挡了视线,随手掏出几文钱,扔进了箱子中。
四娘子又同他们攀谈:“二位要去哪呀?可要备些干粮?”
其中一人笑嘻嘻付了一串钱,却不作言语。
四娘子见他们嘴捂得这么紧,心知事情不妙,另外两人怕是已经报信去了。捉了这小娘子去倒是没甚么,只是不知她究竟惹了甚么人犯了甚么事,若牵连到她和如意馆身上,那便坏了。
堂中旋舞的沈如春尚不知危险将至,只一个劲儿地在心中祈祷着那拿两个小槌敲鼓的鼓手慢点敲罢。
风吹得馆前檐角挂的风铃当啷响,门上挂着的帘子被人掀开,黑袍的小兔崽子又回来了。
破天荒的,他今日在堂中坐了下来,正对着沈如春。
四娘子看看后头的那两人,又望了眼那小兔崽子,最后看向沈如春,眼皮忽的一跳。她心中开始不安,好像一切都在慢慢向失序的方向偏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