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两人雇船南下。
路上,沈如春突然扭过头问:“你甚么时候左手使刀了?”
陈惊山坐在甲板的横栏,弯刀收入鞘,倚在他身旁。
他望着两岸掠过的绿影,漫不经心道:“右手使惯了,就想试试左手。”
沈如春在他身旁坐下,撑起下巴,沉默着。
船在江上缓缓行驶,拨开水纹。落日挂在天边,在江里只留个残破的影。
沈如春忽地又问:“是因为李辟是不是?”
陈惊山默不作声。
先前一切在她脑中串联成线,有了清晰模样。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呢?在如意馆,在敦州,再到这回私馆,他总是恰好出现。
可是,受她牵连,他右手再也不能使刀了。
泪水不受控制地往外流,沈如春哭得不能自已,双肩抖颤:“对不起。”
陈惊山终于扭过头,看着她:“不关你的事。”
沈如春继续哭泣,皱巴着脸,难看极了。
陈惊山想起了她从前哭的模样。在他印象中,她是个极爱哭的人。
第一次时,她在屋里哭得他心烦意乱,他想着师父的话从树上跳下来,捧着一大朵白玉兰来哄她,可不知怎的,她后面哭得愈发厉害,将花全砸到他身上了。他那时有点懊恼,但更多的是不解,他不明白,她为甚么会生气。
第二次时,他将她从望州城外捉回,她求他放自己走。他以为她是在闹脾气,又念着将军府中要被无辜牵连的侍卫们,没答应她。她在他面前哭得十分伤心,他不知所措,可也不晓得怎么安慰她,只能笨拙地替她捂着眼泪。
……
这回,瞧见她哭,他心里头也十分不好受。
“我没有怪你。”陈惊山干巴巴道,他仍坚持着最后一丝倔强,试图保持冷漠。
沈如春哭成了泪人儿。
陈惊山说:“你别哭了。”他望着她,稍作犹豫,伸手要替她擦泪。
沈如春忽然抱住他伸出来的那条胳膊,嚎啕大哭起来。
另一头撑船的老翁纳闷瞧过来。
陈惊山任由她抱着那条胳膊哭,又想不出甚么安慰的话。他莫名其妙地拧着一股劲,不愿让人瞧出内心,扭过头去,望着前头平静的江水。他想,他都说了他不怪她,她哭甚么。
渐渐的,在她的哭声里,陈惊山忽然明白过来一件事。
她好像是在关心他。
陈惊山又慢慢回过头,盯着埋在身前的那颗脑袋,她的头发乱蓬蓬的,好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兽,他忍不住想要伸手摸一摸。
他当真伸出手去,抚慰她。
沈如春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被李辟拘着的那几年,她对人的戒备心愈发强,她不会轻易任何人,她也明白,这世上能依赖的只有自己。
可这回,她就像是同好伙伴吵了架的小孩儿,两人冷战许久,她心中有愧疚,也有委屈。在突然意识到对方的付出那刻,长久以来积压的情绪终于寻到出路。
陈惊山瞧着她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心软得一塌糊涂。又因知悉她的关心后,砰砰直跳。
他前所未有的紧张,紧张死了。
两人对望着。
陈惊山的手依然停留在她头顶。
沈如春道:“我会永远把你当好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