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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1 / 2)

俗话说得好,人倒霉的时候,走在平路上都能崴脚。

棠疏一瘸一拐地独自走在山路上,欲哭无泪。

自她跟那来历不明的男子分别以来,已过去二日有余。

这两天,她不是无头苍蝇一样在山里乱窜,就是在原地打转。

真不是她路痴。只怪这洪水肆虐,所过之处天塌地陷。举目远眺,群山躬伏,方圆百里杳无人踪。山路难辨形状,如同无限分裂的枝丫,隔岸两望,不知蜿蜒伸去何方。

深林幽寂,层木掩映之下光线阻塞,晦暗难明。

棠疏叹了口气,拣根树枝闭眼往空中一抛,决定把命运交给天意。

还没睁眼,只听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如鼙鼓声声,动地而来。

棠疏猛地瞪大眼睛,飞快踩过腥潮泥土,几番盘旋,急急择了一处花开正盛的樱林隐去身形,蜷身缩在一棵树后,屏息凝神。

右肩上摔倒时擦破的血洞汩汩涌出热流。她索性扯下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摆,一头咬在嘴里,一头绕在指尖,胡乱往伤口上缠去。

还没把结扎稳,她陡感大地一阵颤动,连草木都应势俯首,瑟瑟发抖。

她贴紧树干,忍痛匀出半寸目光,瞳孔急遽一缩。

先是一只泛着凶光的兽瞳,周围覆盖着细密的绒毛,而后是合抱粗的壮躯。斑斑裂纹自头顶一直蜿蜒到款摆的尾,缩成针尖似的一点,像是枕在铡刀上的寒芒。

棠疏死死捂住口鼻,齿尖却是抑制不住地发冷。

这是一只罕见的吊睛白额虎,长逾三米,兽爪所踏之处犁出数指宽的深痕。

棠疏用力眨眨眼睛,一手摁住擂击胸廓的心跳,小心翼翼又往前挪上几厘,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那虎张开血盆大口,悠悠衔着一只兽腿,耀武扬威般迈着猫步穿梭在林叶间。

它似乎很是兴奋,每往前几尺,便用厚实的尾巴抽打几下地面,震得山壁嗡嗡作响。泥土应声开裂,扬起遮天的尘灰。

兽尾乱舞间不经意扫动周遭林草,便如镰刀割过,成片的树木哀嚎着倒下。鸟兽纷纷被惊动,慌乱地四处逃窜。几只小松鼠跑得慢了些,被飞奔而过的野狼碾在爪下,鲜血立时飞溅几尺高。

偌大的林野,一时竟成了人间炼狱。

一片乱象尽收眼底,棠疏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死死盯住老虎的动作,小心避开兽潮,悄声朝密林更深处遁去。

那虎却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毫无感知,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冷冷把群兽一瞥,似乎不屑在这些寻常俗物上浪费丝毫气力。

蓦地,它折身回望,将口中狼腿随意掷在地上。接着俯下身,仔细分辨泥土上残留的脚印,竟顺着痕迹慢慢朝樱花林踱来。

眼看越逼越近,这时,樱花树浅浅一晃,兀地吐出一泓光弧。

冷不丁被晃了眼,老虎就地打滚一翻。飞出的金簪擦过裹着泥的尾尖,钉入身后树枝。

本意是借簪子来招声东击西,谁知那虎仿佛通人性一般,眯起眼盯着簪头摇晃的流苏看了又看,忽然毫无征兆地转身,向樱树林飞扑而来!

心头一惊,棠疏忙躬身趴倒,堪堪避开甩过来的虎爪。

半片樱树林瞬间被夷为平地。

藏身之所被毁。棠疏提口气,右脚蹬着悬空的枝杈,借力一点,把剩下几棵将倒未倒的樱树一并往虎首踹去,旋身间已飞奔入另一片密林中。

眼见一击不中,老虎低吼着踏碎树丛,尾巴一甩恼羞成怒般卷上身畔树干。尾部收紧猛一使力,那树干竟当真拔地而起,被托举着晃了几晃,下一瞬,直直朝棠疏面门飞去。

破空之声骤起,棠疏折身闪躲。

粗粝树干略过发顶,低飞着没入林中。

一口气还没喘匀,却听串串“咔嚓”声此起彼伏。

酸胀的脚腕传来剧痛,棠疏咬紧牙关,伸手试图捞住头顶藤蔓稳住身形,却眼睁睁看见周围树木悉数被拦腰斩断,一棵棵接连倒下,海浪般倾泼在山崖间。

不好!她心下一沉。原来那老虎根本没想砸中她,却是一不做二不休,趁着洪灾过境根基不稳,索性投石毁林,想借这错综复杂的环境将她困死其中!

若非精怪魑魅,怎修来如此神志?

她将身回扳,分花拂柳间急速撤往空地。奈何落木萧萧,把本就狭窄的视野遮了个彻底。断枝虬干铺天盖地,兜头砸下来,瞬间织成张密无可逃的网。

双臂护在额前,艰难撞开挡眼的枝蔓。只见前方一棵参天巨树残烛迎风般颤巍巍,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扯着周遭藤萝一同倾泻。

霎时间地动山摇。棠疏心中一横,奋力向前冲去,试图避开这庞然大物。却不想耳畔“轰”地巨响,那巨树终是应声而伏。她来不及反应,蓦地后背一沉——下一瞬,整个人被粗壮的树枝当空截住,狠狠掼倒在地。

飞出半米远,五脏六腑都被这一摔震得几欲碎裂。棠疏面色惨白,不由得呕出一口黑血。

滚滚尘烟教人看不真切,却有兽爪摩地声清晰递到耳畔,嘶嘶作响,如同索命的招魂铃。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起身,只觉浑身被抽掉脊骨一般无力。胸廓像是被开了个口子,喘息时钻心地疼——肋骨断了一根、还是两根?双腿深陷池洼中,已是失去知觉,再动弹不得。

像极了砧板上的鱼肉。

努力撑开双眼,额头渗出的血块把视界染成一片猩红。棠疏牙齿打颤,恍惚间感到一簇潮热的鼻息喷在颊侧——老虎探出蓬乱的胡须,已是近在耳畔。

我不想死。

棠疏昏昏沉沉地想。

我不能死!至少不要死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她喉间满是鲜血与尘灰,双手五指深深嵌入地面,青筋暴起。

伤痕遍布的脊背血肉模糊,此时在一股蛮力的冲顶下摇摇晃晃,竟真的向上抬起了几寸。

可也仅仅只有几寸。一尺之间,老虎已探出了尖利的獠牙。

这时。

一支利箭穿破层层林翳,如同流星燎破长空,直直锲进老虎圆睁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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