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年没见过眼前这个人了。
十年,还是十多年,徐宴清记不太清了。
这个自从入狱后就消失在他世界里的中年男人,竟然阴魂不散地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也就是这一刻,徐宴清发现那些他原本以为会随着时间消散的记忆,竟然已经深入到了骨髓里,每想起来一次都是抽筋剥骨的疼痛。
徐宴清记得那个时候,祝晚慧也刚刚出国没多久,还处在忽冷忽热的春天里,凉意不断透过薄薄的衣襟钻过骨髓。
他牵着当时只有九岁的徐莺,站在门口,冷淡又客气地拒绝了祝永安想要让他们住进家里的邀请。
那会儿祝永安就穿得人模狗样的,一身黑西装黑西裤,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给人一种特别稳重的错觉。
听说还是某个社区的主任,德高望重到有不少人给他送锦旗。
当时他还做足了长辈的模样,善解人意地拍拍他肩膀:“没关系,阿宴,我不强求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尽管来找叔叔。”
说是叔叔,其实也只不过是个远到没边的亲戚。
只是当时祝晚慧带着他和徐莺刚刚搬来南宜的时候,恰巧撞见了祝永安,后来又阴差阳错之下接受他的一点恩惠,两家人这才熟了起来。
只是徐宴清对他一直喜欢不起来,他说不上来这样的感觉,只把这种异样感归为是自己的偏见和不满。
那阵子关于他们家的谣言很多,邻居看一个女人孤身带着两个孩子,换下光鲜亮丽的服装首饰,搬进脏乱差的筒子楼里。
何其突兀。
有人开始在背后偷偷嚼耳根,带着幸灾乐祸说他们肯定是欠了债,谣言一传十,十传白,甚至发展成说祝晚慧是当小三被富贵人家的正主给赶出来了。
真相是什么,其实根本不重要。
观众只需要一个饭后谈资的笑料。
祝晚慧没出面否认,徐宴清也只当听不见。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
扯到了他的亲生父亲。
徐志远,患有重度躁郁症,医学学名称之为双向情感障碍。
看过几次心理医生,还被诊断出轻度的反社会人格,极具破坏社会危害性。
祝晚慧结婚得早,那会儿徐志远还是个偏偏公子的温和模样,脸颊清俊,家里又有钱,两人坠入爱河后,十年时光里先后生育了一男一女。
不愁吃不愁穿,一家人曾经也有过一段很甜蜜很美好的时光。
平静的生活止于徐莺六岁那年,徐志远第一次当着徐宴清的面,动了手。
已经不知道那次是因为什么小事吵的架,徐志远用的力度很大,扇得祝晚慧半边头都偏了偏,脸上浮现出碍眼的红痕。
在场所有人都僵了,就连男人自己也懵了,他看着自己的手,脸上的表情从惊惧,到茫然到无措,然后突然醒悟,卑微乞求道歉。
他痛苦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颤抖着抓住祝晚慧的手:“慧慧,你原谅我。”
平日里温和的男人一反常态,大家都觉得不对劲,带着人去各大医院周旋,做了一堆的检查,最后心理医生严肃地提醒:“不排除躁郁,回去再观察。”
徐志远抱着头,不停地道歉:“对不起,慧慧,对不起。”
毕竟是年少时爱过的人。
谁也不想。
所以第一次祝晚慧原谅了他。
然后就是周而复始,恶性循坏。
徐宴清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所有尖锐的东西都收好。
那段时间人心惶惶,到处都是被摔得四分五裂的花瓶碎片,无数次争吵,无数次卑微乞求的道歉。
明明也有在吃药,但徐志远情绪越来越糟糕,后面已然失控,总是不自主的发脾气,暴躁易怒。
徐宴清记得最严重的那次,他刚放学回来,房间一片狼藉,画稿笔刷不知道断成多少截,颜料洒得到处都是,凌乱不堪。
祝晚慧跟暴怒的徐志远在吵架。
徐莺小小一只,抱着膝盖蜷在角落,眼神空洞又无神,见到他的一瞬间,眼泪不知所措地掉了下来:“哥,爸爸……爸爸打我。”
徐宴清轻轻拍着人后背,声音很哑:“不怕,哥哥在这。”
他也不知道在该怎么办,甚至于无力到连切入点都找不到,只能抱起徐莺
躲进房间,用手轻轻捂住她耳朵,转移她的注意。
也许是那一次彻底触犯到了祝晚慧的逆鳞,又或许是离开对双方都好。
她提出了离婚。
什么都没拿,只带走了他们两兄妹。
这些事情传到左邻右舍的时候,幸灾乐祸突然就变成了同情。
后来祝晚慧选择出国工作赚钱,所有人都说是因为她是因为落差太大,忍受不了贫穷的生活。
只有徐宴清知道。
这个建议是祝永安提出来的。
他跟祝晚慧说,阿宴和莺莺总不能一直陪你吃苦。
他说,你得抓住这个机会。
他还说,去吧,没关系,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他们的。
徐宴清的手心松了又紧,眼睫垂着,站在一旁,什么都没说。
好像也说不出什么,他太了解祝晚慧。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被养在富贵人家的柔弱金丝雀,能力很强,手腕强硬,更何况是还是为了他们两兄妹。
好像更没有理由能阻止她走。
祝晚慧工作不稳定,更不会带着他们两兄妹走。
果然她走过来,看着他的眼睛说:“阿宴,听话。”
徐宴清的记忆里,“听话”这个词似乎贯穿了他整个少年时代。
起码在十七岁以前,他一直都是祝婉慧心目中很听话的乖孩子。
可能就是因为他听话吧,在那个时候,他就能假装若无其事地送祝婉慧出国。
徐宴清记得那天是冬至,南宜下了一场很大的雪,厚厚的覆盖在城市的每个角落,眼前所见都是白茫茫一片。这个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