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忘年把头朝她那边歪,借过去耳朵。
结果她要说的只是:“其实我很懦弱的,一点都不勇敢。”
他侧目睨她,她正翻手机的相册。
好不容易翻到了,言游将屏幕转向他,“你看。”
横格纸正上方的五个字是:匿名道歉信。
字体相当幼态,日期是07年的年末。
那是仿佛经历了她一辈子悲欢离合的一年。
【对不起,朋友。
是我太自私了,我们走到这一步,全部都是我的错。如果可以,希望在你们身上发生的事情会报应到我身上,以此来交换你们一生开心平安,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对不起,老师。虽然到今天为止,我依然无法与你们感同身受。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区分好学生和坏学生,为什么你们可以轻而易举地说出放弃这种字眼。也许我不喜欢学习触犯了你们字典里的天条,也许我起身反抗压过了你们划定的底线,也许我跟你们眼中普世意义上的学生不一样。
可是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枫叶。
我为我属于异类的行为道歉,不是因为我觉得我错了,是因为我不会试图去改变你们的思想,而你们认为我这种行为属于错误。我体谅你们的思想界限。
对不起了,我不是你们眼里的好学生,我的存在挑战了你们的权威,也许这才是我真正需要道歉的地方,我没有按照你们手册上计划的周期成长。
不过我希望有这样一天,你们也允许有我这种异类的学生存在,而不是将他们的性格扼杀,制造成完全一模一样的听话模板。
(也可能永远不会有这么一天,就像我无法感同身受他们一样)】
【对不起,妈妈。跟你道歉的心是真的,我们的关系再也回不去了也是真的。
在与你的关系里,我迷茫的是,为什么有好孩子和坏孩子之分。我不解的是,你是我的家长,为什么你总是不相信我的话。
就是因为你总这样,所以我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学会了说谎。
其实跟你说我开心的时候,我一点都不开心。
跟你说没关系的时候,我非常有关系。
跟你说不要管我的时候,这句是真的。
我对你有很多很多话想说,但是到了纸上,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成了这样吗?就是那种,说再多话都是白费口舌的感觉。
我已经忘了。
你把我送到豫才学院,然后头也不回地走的那天,背过去身的那一刻,我看见了一把刀。
那把刀相当锋利,一下子就把我们之间的连接斩断得彻底。
你告诉我,有很多不听话的孩子、网瘾少年、学校刺头,都是送到这所学校里才改过自新了。
当时我问你,什么叫改过自新,为什么要改过自新。
大家都是人,凭什么一定要另一个人来摆布我的意志才叫听话?
凭什么大人有打麻将、打扑克、抽烟喝酒等等娱乐项目,却不能允许孩子打网络游戏?
凭什么打架一定是他们的不对,惩恶扬善并不是贬义词,有时候我们的烦恼并不是告诉家长就能得以解决的,忍气吞声只会助长邪恶滋生。
可你认为我在强词夺理,我是一个坏小孩。
然后更加坚定地把我送进了那所学校。
我已经不想告诉你,我是如何抗争、挨打,反击、挨打,违背、挨打的了。
我唯一坚定的信念是,我这样没有任何错。
他们永远也不能屈打成招我,让我认为我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
一开始,我是这么想的。
到后来,我开始怀疑。
时至今日,我还是搞不明白,我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
我再也不可能找回那份坚定了。
他们是那样义正词严。
电流让我的大脑紊乱。
太阳下的暴晒使我没力气思考。
对不起妈妈,做你的女儿我好累啊。
等出去了,我不想做你的女儿了,再见。
我们下辈子也不要再见了。】
【我的名字,这个代号,对不起,我要舍弃你了,即便你已经跟着我过了十八多年。
我不想死后有一个人以这个名字缅怀我,它的笔画太多了,太繁琐了。
如果陌生人你恰好看到这封信,不用为我悲伤,也不要为我祈祷。
拿一支白玉兰走进风里就好了,我会顺着它的气味飘。】
见他的眼睛已经扫到末尾,言游不好意思地问:“是不是太中二了?”
李忘年喉结滚动,从衣兜里掏出了个橘子,剥给她吃。
言游笑出声,“干嘛,你的观后感就是让我吃个橘子?从哪里变出来的。”
“出门揣的。”怕她在外面呆太久,渴了没处买水,李忘年就顺手揣了一个。
言游吃着橘子说:“前半句怎么没回答我。”
李忘年仍然没回答,而是问:“好吃么?”
言游点头。
他又说:“可是橘子并不是唯一的水果。”
“......你看过?”言游惊讶,“我也看过这本书诶。”
好早之前看的了,大概就是她上高中的时候,她记得有把这本书装过来的,跟那本《爱情、疯狂与死亡》一起。
“就是你看的那本。”李忘年说,“我没看过。”
言游眨了眨眼睛。
“我是在你书包里看见的。”也许是某个课间,或者他醒来,她还在睡的时候,无意中瞥见她书包里露出的一角。
言游问:“你知道这本书在讲什么吗?”
“不知道。”李忘年摇头,“所以我只当个肤浅的人,通过一句话去陈述我看到的意思。”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这么理解。没人规定不可以通过一个书名,去拥有自己的解读。
“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