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所有人,无论是后方未出手的刺客,还是李征鸿等人,俱是惊疑不定,纷纷将目光投向殿前。
只见杜雪衣立在殿门之前,身后是伟岸的神像,她长发翻飞,一袭妖异的红衣被风吹得呼啦啦地响,她右手轻巧地提着李征鸿的重剑,方才速度太快,以至于没沾上太多血,仅有一条细细的血线,顺着剑身一滴一滴往下掉。
这是风。久违了,风的感觉。
杜雪衣仰着头,感受着风打在身上的感觉,感受着雨落在脸上的感觉,眼眶已经湿润。
刺客一方惊魂未定,不敢再上前,这边众人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见奄奄一息的杜雪衣,如今居然一副活蹦乱跳的模样,还似乎重拾了武功,都是又惊又喜,纷纷弃了地上尸体,朝她狂奔而来。
“雪衣。”李征鸿冲在最前,一把将她抱在怀中。
杜雪衣闭着眼,感受着李征鸿久违的温度,感受着雨和泪相交织、顺着他脸颊一滴又一滴落在自己的后背的感觉——这就是触感啊,真好。
“嘶——”
李征鸿越抱越紧,突然听到杜雪衣一声低吟,心下大骇,忙松开了她:“怎么了?”
却见杜雪衣眉头微皱,神色有些扭曲,左手紧紧搭在右手手背上,胡乱道:“没事。”
“别逞强,我看看!”
李征鸿强行掰开了杜雪衣的手,却见她手背上有一道不到一寸的小口子,伤口很浅,只是破了皮,连血都没流。
李征鸿有些愣神,杜雪衣连忙把手放到身后:“我都说没事啦,不知为何刚刚就是有点痛。”
吴中友心下好奇,歪着头看了看,满脸不可置信:“就,这点小伤?”
却见杜雪衣眼神陡变,一把将高大的吴中友硬生生拨到一旁:“让开,我忍很久了。”
她敏锐地感受对方一群人重新燃起的杀意,她刚上前一步,弩箭就几乎在同一时从四面八方射来。
夏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却见杜雪衣悠悠然抬起重剑,轻轻一拨,一股磅礴内力成风卷残云之势将所有箭矢轰然击断。
“这就是玉山姐平日里教我的举重若轻?”夏橙睁大了眼喃喃道。
还未等对方反应,重剑剑势携着强大内力已震翻了大半的人。
照理说,如此这般使用内力极为耗体力,纵使是高手,也鲜少如此挥霍。但杜雪衣压抑了这么久,此时有如一只刚挣脱牢笼枷锁的猛兽,积压在心中的怒火需找地方宣泄出来。
夏橙和吴中友都看呆了——他们还未见过如此简单粗暴的场面。
不过杜雪衣理智尚存,一通发泄后很快回归正途,她撤了汹涌的内力改为外家功夫,她出招极快,杀人只在瞬息之间,而且她招招式式皆攻向对方薄弱处,干脆利落,无一招浪费。
织锦和李征鸿心中隐隐不安,因为二人注意到,杜雪衣方才所使的内功与妙绝真人使的极为相似,但她因为懂得如何用,加上驾轻就熟的外家功夫,犹如画龙点睛,几乎是无敌于天下。
眼看以多胜少依旧毫无胜算,余下的刺客们纷纷四下逃窜,杜雪衣赶忙抓了两个活口。不料第一个直接自尽了,慌忙间杜雪衣直接砸晕了第二个,但好像没把握好力道,那人直接被砸成了重伤,也不知能不能救活。
杜雪衣:“......”
等到一行人确保外围再无危险后,进了三清殿,只见秋水跪在地上,神色恍惚,妙绝真人则端坐在柱旁,背后两根箭矢已被拔了出来,红色的血渗满整个道袍。
“真人?”杜雪衣忙蹲下探了探,惊觉他已无生气,“他方才还让我赶紧去救人,怎么......”
“师傅走了,临走前留了些话,还有封信。”秋水心下悲痛万分,但仍旧不改话痨本质。
“师傅说,他虽懂得占卜之道,但终其一生,便也只窥得了两次天机,一次是破局之道,一次是他的死期——他早就算出他今日必死无疑。”
众人闻之俱是心中一震。
“山月观乃是道家武学之源,如今虽只剩下内功而已,但这乃是世上尚存唯一的阴阳相生、至中至和的内功。不过这功法有个缺陷,需自小学习,长年累月不得间断,而且它并不是现学就能现用,需待一日因缘际会,突然悟道,自此方能使用。”
“听师傅说过,此前有人终其一生也未能悟得此道,抱憾而终,我也不知何时才能参透其中道理。师叔练的虽也是此道,但他走了邪门,强行修炼得道,已非和谐之道,阴阳平衡被打破,更是无法再进一步。”
“杜姑娘,如今他已将毕生内功都传给你,并帮你打通经脉,融合身魂,你体内的蛊虫也被逼出。如今你可以去实现你未完成的抱负了。”
杜雪衣一怔:“我们非亲非故,真人他为何会......”
“师傅说他年近百岁,而且死期已至无法更改,留着这么多内力也没大用。师叔在朝中人脉甚广、手眼通天,但与我们关系却不好。他能让你们来山月观找我们,足以说明世间只有师傅能救你。”
“若在师傅盛年之时,治好杜姑娘的病或许无需搭上自己性命。但如今他年事已高,只有在弥留之际,拼尽毕生之力将内力全部释放出来,姑娘才有一线生机。”
“他说,这是他留在世间最后的火种。”
“原来方才妙绝真人说得‘时辰未到’是这个意思......”李征鸿低声道。
“对不起......”杜雪衣十分过意不去,她最讨厌的便是欠别人人情了,更何况别人因救自己而死。
“这是师傅的命数,也是他的选择。”秋水声音开始哽咽。
“但我竟也是刚刚才知晓的,几日前,师傅同我说今日会来客人,我开心了好几天,甚至盼望今天早日到来......”秋水说到此处终于憋不住了,俯身嚎啕大哭起来。
众人一时不知如何开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