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叠几层,天边泼金如瀑。
风中的枝叶晃动碎光,绿柳临河梳妆,揉光的水面涟漪扩散,见一白衣道士潜上画舫,随之没入石桥下方,恰好避开叶府马车。
昱京城繁华照旧,街上人影绰绰,瓦子里乐曲悠悠,一辆马车拐了弯,路上车轮辘辘,鸣銮声不休,惊得鸟雀离枝,也令两道行人张望。
自此辆马车入城,已被多方人盯上。
其中万象居是绝佳的观测点,楼上挂有“月”字的雅间里,早有两人观望。
一人女扮男装,头戴帷帽,着月白曳撒,手中折扇推窗,瞄着叶家马车良久,她开口道:“常思飞,叶家马车要到洪古街了。”
如她所唤,余下那人叫常思飞。
他身穿紫衣锦袍,银丝滚边,腰环玉带,配了温润君子的相,似雾里化形的公子。
“温雪,你莫急。”
他含笑回过,在矮几上搁下酒杯,瞥见两位跑堂入内。
一名跑堂细心布下酒菜,另一人前来斟酒,杯中涟漪将散,斟酒人无声递给常思飞字条。
临窗的温雪将一切看在眼里,等门一合,便听常思飞道:“隔壁雅间来了个道士,我手下暗卫觉得此人可疑,特来告知我。”
听罢,温雪收回字条上的目光,将窗扉推得开了些,叶家马车已驶入洪古街。
疾风倏地从窗入,撩开帷帽下的轻纱,温雪面白似玉,长睫如翼轻颤,她招呼了一句:“那马车已至洪古街,我也得赶去了。”
“好。”
常思飞抬头,见人踏窗而出,直朝马车飞去。
他的视线未有收回,继续观着窗口,仲夏的天空瓦蓝,浮云宛若撕扯的棉絮。
半晌后他收回思绪,移步至隔壁雅间,抬手敲门,几次下来无人应答。
他命人使了强硬手段,面前雕花木门才朝内打开,屋中陈设雅致,一眼望到头。
“跑得真快啊。”常思飞跨门而入,左右看过,寻不见所谓的道家弟子。
他靠窗而立,街上有人与之对视,对方是一位字画先生,手中举了一副画像,正是先前在此屋待过的人。
画上那人青丝半束,散开部分如瀑如绸,一袭白衣胜雪,在阳光下闪着潋滟的光,再看这人的脸,眉目墨染般清雅,高鼻薄唇,初看随和俊美,盯久了便觉得他眸中掺了寒霜。
常思飞没站多久,一名劲装暗卫进来,跪地唤道:“公子。”
“屋中人何时离去?”
跪地者回禀:“并未察觉,是属下的过错,已派人去追......”
“都这个时辰了。”常思飞两耳微动,目光锁向洪古街,叶家马车如常行驶,前方却出现摔倒的乞儿,“不必了,魏辛你看。”
名为魏辛的暗卫抬眼,顺着公子所指,看向叶家马车。
因突来的乞儿,马车骤然停下,车衡上的铃声阵响,周围人没料到这一出,皆盯着大道上的动静。
这条街广阔喧闹,吆喝声此起彼伏,但茶肆酒馆、面摊果铺上的人不全是百姓,不少刺客乔装,手中暗器欲出,刀剑也蠢蠢欲动。
“叶家六小姐的归家之路,好生波折。”常思飞喟叹一声,“好久不见,叶轻时。”
他口中的叶轻时,乃是宁远侯叶任的嫡孙女,但爷孙俩十六年来未曾见过,不止是叶任未见其人,叶家老小对她的印象皆留在名字上。
是日叶轻时打卧溪进京,入城不久所坐的马车出现异样,马匹受了刺激前蹄离地,仰头嘶吼,引着车颠簸数次。
当下车内有三人,一名贵女,两名丫鬟。
贵女一身红裙铺若花开,头上珠花微颤,一路上忐忑,委实叹了几口气。
准确来说她被人劫持了。
对面着缃色裙的婢女持短刀,稳稳架她脖颈上。
贵女双眼覆上红绫,嘴里塞了绸布,双手在身后绑着,她并未放弃挣扎,闹了几会动静,却没人敢掀叶家的车帘。
另一名婢女着扁青裙,唤作木棉,她掀了带珠帘子,眸子机灵地转动,目光锁向一方屋檐。
正是此时,檐上飞来一人。
温雪落瓦的动作利落,月白曳撒似花转停,站立时身姿挺拔,马车里的人眨巴几瞬,竟觉此人身上有光晕。
木棉脸上露喜,对持刀婢女开口:“山苏,我瞧见人来了。”
山苏余光扫过那方屋檐,刀挑了贵女下巴,她做足了气势,问道:“你想好了吗?我们的计划已然开始,待会你可进不了叶府大门......”
山苏默念了一路威胁之言,方要倾泻而出,外边喊杀之音猛然窜起,旋即兵器相撞,声声入耳。
寒光不迭跟来,几刀下去百姓惊呼,一个个赶着逃命,留下瓜果撒了一地。
先前在马车前方摔倒的乞儿,发觉势头不妙躲进巷子里,他拿人钱财办事,以为是个好差,谁知道是个送命的买卖。
四方来的不速之客与叶家护卫斗作一团,很快见了红,几弧热血绽似红花,也做红珠迸溅。
那乞儿不肯走,非要观完这场闹剧的始末,待事情结束,他还要回话,留了一双眼看马车。
他注视的马车并不平静,车里的木棉与山苏互觑一眼,同时拍晕了贵女。
木棉再次掀开侧面帘查看,思绪一顿,屋檐上的温雪不见了。
“山苏,我们得将马车驾往安全处,车里还有她。”木棉睇了一眼昏睡的贵女,挽着袖子要去驭车。
木棉还未踏出马车,先有带血的刀刺来。
她弯腰避之,横掌劈向刺客手腕,将人手臂震得发麻,夺了此人的弯刀,几招摆平了,又一脚踹人去大道上。
因情势所逼,车夫的尸身被撂在原地,她架着马车逃离。
——
往后追杀马车的人越来越少,大多被温雪引走,在偏僻巷子里解决了。
然而人总有疲惫时,刺客皆有备而来,还不止一方,温雪一刻也分不了神,不免被划伤。
新配的剑砍出豁口,她用力挥刺几下,已然坚持不住,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