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问她究竟去干什么了。
汝安没有隐瞒,便说:“我看我爹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咱这小小郓城无人可医,我便去寻那安神医了。”
“啊?”徐颖大惊,又问:“你怎么找的?你寻到了吗?”
萧汝安坐在桌前喝了口茶,细细向她说明,她是如何根据时间推算又借着刘家夫妇在郓城的关系找到当时记录父亲捉逮强盗的胥吏,又从中拿钱财周转打探消息,又如何联系到当时一同受过安医生治疗的张太公。但可惜,无人知道安神医在哪,又具体是何许人。
萧远半靠在床上半阖着眼仔细听着,待萧汝安说完才插话:“这小吏虽不是官,但对上如草芥,对下却位卑权重,你花了多少钱?”
汝安笑了笑,“女儿自知,我也就是一试罢了。天下吏人,素无常禄,唯以受贿为生。当年胥吏只剩一人,适龄致仕,门庭冷清,却孤傲好酒,我对他好言好礼,他应该会说。这银钱倒是我自己从小攒的,周转一番倒是一分不剩。”
萧远心绪复杂,不禁感慨,他这一病,家中惶惶,妻女也不得不抛头露面。又感动于汝安的孝心,但他不善表达情感,只能叹口气,对妻儿道:
“我这病……唉,倒是枉费汝安一片好心,我自己明白,我这身子即使真寻来当年神医怕也来不及了。人生于世,吃五谷杂粮,感七情六欲,自有天命,若我有一日去了,你们不要太过伤心……”
萧远还没说完,就被徐颖打断了,似是听不得他说的这番话。
汝安这时细细打量母亲,徐颖自萧远生病后就憔悴了些许,似是一对比翼鸟,一方落难一方哀啼。汝安心中隐痛,连连安慰母亲,萧远这时才继续说:
“时至今日,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了。”
萧远这话是对萧汝安说的,汝安知道父亲有事隐瞒,应是父亲少时族事。萧远喊她到父母住到堂屋之中,告诉她:
“我本是东京富商萧家庶子,只是大户人家,腌臜无数。我母亲为济州人,家中贫穷,但生得一副好相貌,便被家里人卖去学艺,弹得好琵琶,”萧远坐在一张椅子上,微微低头,“后来被我那个父亲纳为妾室,生下了我。”
“那……爹,你为什么来到这里……”
萧远笑着抬起头,他两颊消瘦了许多,但目光熠熠:“自是过不下去了。”
“我父亲是家族二子,但还算有些本事,家族产业一半放到他手中,可惜家中无官,在东京生意便需多方打点。他倒不亏欠我,但妾室外室极多,有些养着,有些送人。我那嫡母自是不愿,只能把愤懑泄给家中庶子妾室。母亲怀我时就是早产,后来我也经历了一些九死一生之事。早就生了逃离之愿,但我又不愿离开母亲。”
汝安静静听着。
“家中子弟并不出彩,父亲最大的愿望便是有子登科,我不善读书,而朝廷又重文轻武。上有主母压迫,下又无产业继承。又逢亲母重病,父亲二心,我便知这家中其实并无我一足之地。待母亲去世,虽家族偌大,但草草入葬,我便逢了家母意愿,回到她的故乡。遇到你的母亲,终于在这天地间又了一席之地。”
萧汝安有些惊讶,心中消化父亲说的家族故事,又有疑惑:“你是偷偷跑出来的吗?难道你家里人没有找你吗?”
萧远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大笑不止:“找我?我又不是嫡亲,母亲又不受宠,我在长辈面前也勉勉强强,只能算不惹祸事,又不能登科入仕为家族谋福,自是无用,”萧远顿了顿,“而且他们可能还巴不得我走呢。”
“啊?”萧汝安理解不得,催促父亲说下去。
“萧家看似富裕,实际上已经外强中干,且如今奸臣当道,稍有不慎家族便能被摧毁。我虽不善读书,但还算有些武艺,在家中又不受待见,一走了之,少了我的饭钱,还少了不稳定因素。”
或许汝安生活在充满爱与善意的家中,她的世界观被冲击着。萧远看出来萧汝安情绪低落,便叫她来到床边:“我和你母亲床下左角,有一个砖块松动,你拿出来看看。”
汝安照做,床下竟有一个暗盒!她吃力地抱出盒子,这盒子看似年岁久远,在屋内的自然光下泛着潮旧之气。
萧远交给她一把钥匙,她打开盒子,只见盒子分为两半,一半摞满了银票,一半摆了数根金条,还有无数碎银铜钱。她不由自主地抓了一把银块,然后松手,听着和金条碰撞的美妙声音。
萧汝安愣了一愣,她早就怀疑萧远有钱,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多。萧远欣赏着女儿的惊讶表情,似是炫耀道:“所以说,你与你母亲万不可担心。这些钱财其实不多,但要省着些用,自然能保你们无忧。”
“爹……你,你在哪弄的?”
“自是从家里拿的。”
萧远告诉她,当时离家,收拾了自己和母亲的所有钱财都不够旅费,便一狠心,花了半年时间,或找借口拜访,打探各房珍宝银两。找到机会便每夜偷偷潜进大房二房三房,每户子弟内室,每人偷拿一点,不至于惊动各位,每人拔一些毛。“我有一次,看见我那嫡母丫鬟偷了内屋钱财,便偷偷来到下房,借着公子身份在伙食中下里迷药,趁其昏睡,拿了被偷的钱财。”
“您可真够大胆的,要是有人有心查,你肯定逃不了。”
萧远又笑:“我可管不了这么多,反正马上就走了。而且那丫鬟定不会大肆寻找偷来到赃物。后来攒了些钱,又找机会偷偷倒卖,换成银票——我也害怕被发现,刚一换银票就跑了。在途中入了两次镖局,又分了钱财。一路赶到山东。”
刚刚萧汝安翻箱倒柜折腾出来的灰尘被阳光照耀着悠悠落回地面,萧远回忆完往事光辉,屋内恢复一片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