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义元殿下,觉得他整日萎靡颓丧,不求上进。就像浅井家的家臣们讨厌我那样。”浅井久政看到今川义元陷入了沉默,还以为自己说中了,便宽慰了道:“也请品川大人以后多多体谅义元殿下。他可能是和我一样的弱者。我们注定成不了强者,没办法杀伐果断、志存高远,也没办法为了家族利益而抑制一切私情,不择手段地壮大家族,我们做不到。”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珍惜家臣、不在乎家臣、不在乎这个家族。我们只是弱者而已。没有能力,更提不起兴趣,也别提动力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们宁愿抛弃一切权力和荣华富贵,把家督之责让给家中才俊,只是这容不得我们来选罢了。我盼着能早些有个成年的孩子,让位给他,把这一切武家的烦心事都交给他,可是又觉得对不起他。若是他是个堂堂武家男儿倒好,但万一他也不喜欢这些呢?” 今川义元不知该如何作答,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因为他没办法自欺欺人。 “和品川大人说得太多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浅井久政似乎是说够了,歉疚地笑了几声,便使劲摇了摇头,双手握拳,努力给自己鼓劲,“我要回去了,努力扮演一个家臣们心中的好家督。虽然我知道我多半还是办不到,多半还是会让家臣失望,浅井家也多半还是会在我的手上衰亡。” “有时候还真的挺羡慕你们的义元殿下的。”临别前,浅井久政再次回头: “可以不顾及家臣们的感受,坚持做自己,坚持做那个不理政事的‘东海道第一仁者’。要是我也有那样的福分,该有多好?” · 天文十二年(1543)年2月18日,一行人辞别了浅井家,从琵琶湖坐渡船前往山城国。 夜色下,今川义元却是心事重重,一个人孤坐在船头。白日里琵琶湖湛蓝清澈的湖水,在夜色下却尽是一片漆黑,映照着点点星光和一弯明月。寂静的湖面上,只有遥远的湖畔四周闪烁着些许渔火,而今川义元一人却仿佛置身于幽深之中。 “怎么了?” 耳畔传来银杏的声音,肩膀上也压上了的厚重感——那是银杏给他披上的大衣。 “怎么没睡?”今川义元感受到船体轻微晃了晃,银杏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你走了之后被子漏风,冻醒了。”银杏找了个别扭的借口。随后也不知是为了掩饰还是玩心四起,她脱掉鞋子,将双脚自在地浸入冰冷的湖水中,轻轻地拨弄着,“先生怎么回事?好像不大好的样子。” “哎……”今川义元低下头,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黝黑水面下自己脸庞那模糊的倒影,语气也很是低落:“你说以后,我会不会也落得和浅井下野守一样的下场呢?大家真的对我也很失望吗?我本以为我不会在乎这些的,但真的提起,发现我也不能免俗。可是过去的我已经成型,怕是这辈子也难以改变了。估计今生今世,我也就会是这样一个人了。真是没办法呐……” “啪!” 水花声响起,随后是银杏那银铃般清脆调皮的笑声——她一抬脚,把冰冷的湖水踢了今川义元一脸,湖水还顺着脖子灌入了衣领中。 “好凉!”今川义元被冻得一个哆嗦,第一反应却是把银杏从船边一把抱起——为的是把她的脚从湖水里提起,“怎么把脚泡在这么冷的水里,小心着凉冻风寒了。” “先生也知道冷啊?”银杏缩进了今川义元的怀里,“那还不陪我回来暖被窝。” “好嘛。”今川义元笑着把银杏抱回了船舱的被褥里,银杏立刻就小猫咪般撒娇半地钻入了今川义元的怀中,温暖柔软的躯体渐渐驱散了今川义元浑身的寒意,竟让心情也好了不少。 “我才不管过去怎么样呢,也懒得想未来,反正今天,先生就是可以在身边陪我。” 银杏在今川义元胸口蹭了蹭,轻轻落下一个吻。 “好像那些红颜祸水的女子们魅惑君王的台词啊。”今川义元笑着吐槽了一句。银杏白了他一眼,可是渐渐地却有些睁不开眼睛了。 “困了。”银杏轻声嘟囔着,“好困呀。” “困了就睡吧。”今川义元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银杏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在说什么,但却枕在今川义元的肩膀上飞快地睡熟了。 是啊……想那么多也没用。 反正至今的人生已经无法改变,未来会怎样我也一无所知,能做的不是只有珍惜当下这来之不易的美好了吗? 今川义元望着漆黑湖水里倒影的繁星,望着银杏温柔的睡颜,轻声吟道: “昨日なし、明日またしらぬ、人はただ、今日のうちこそ、命なりけれ。(昨日已止,明日不知,人之生逝,唯有今日。)” “好吵……听不懂……”睡梦中的银杏含糊着嘟囔了句梦话。今川义元被逗乐了,在她的唇瓣上深深地吻了一下,便也安然入眠。 今川义元睡得格外踏实。因为他知道,明天早上醒来时,怀里的女孩依旧会赖床不肯起来,会好不容易地伸着懒腰钻出被子,会喃喃地对自己说一声: “早安呀,先生。” 和往常一样,今后也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