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姑爷来信了!”霜儿手拿信封,一路小跑向苏紫萍卧房而去。
苏紫萍正准备吹灭蜡烛上床睡觉,听闻霜儿叫喊,顿时睡意全无,忙不迭下床,披了件单衣,开门去迎。
接过信封颠了颠,还挺沉,估计是放了近期所作的文章。
那日齐太傅同意为顾南言点评后,苏紫萍快马去信,迫不及待告诉小顾这个好消息,要他回信带一些近日作的文章,好给齐太傅掌眼。
之前还答应小顾要早点回家,现在看来,需要时不时为齐太傅的家人做菜,年关之前怕是回不去。好在小顾也在书院闭关,即使回去也见不到面,倒让她失约的愧疚感减轻不少。
“霜儿,帮我把烛芯挑得更亮些。”苏紫萍坐在书桌前撕开信封,厚厚的一摞纸墨香未尽,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最上面是顾南言的回信,足足有三页纸,讲述了最近学院发生的琐事,小到哪天山长的胡须上沾染了碎屑被学子们偷偷取笑,大到读书后的心得感悟,事无巨细。
苏紫萍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怪不得人家都爱玩养成游戏呢,自己买的股越来越有出息,真的很有成就感。
直到读到最后一页——
昨夜就寝,忽闻风吹床帘动,以为故人归,起身去迎,跌落床底,方觉是梦。
半醒之际,感妻知遇之恩,思前想后,无以为报。遂举书照月,诵读至今,唯有勤学苦读,方不能负。
·
翌日。
齐府来了一个老嬷嬷,给了苏紫萍一张菜单,要她午时之前送到府上,还派了马车来接。
苏紫萍本想将食盒交给来人,来人却说夫人想要见她。贵人相邀不能辞,而且她最近正要筹备下午茶营业事宜,正需要广泛结识贵妇为她站台。
于是二话没说上了齐府的马车。
不愧是勋贵人家,马车很大,大到能在里面随意翻身,卧榻很软,坐下去都不想再站起来,不像他们苏家的马车,又硬又小,多坐一会儿尾椎骨都疼。
马车在一户朱红大门前停下,立刻有小厮过来放脚凳,苏紫萍踩着脚凳下了马车,拿上食盒,跟在嬷嬷后面进了门。
大门内外截然两种天地,与外界街面上的繁华热闹不同,此处茂林修竹,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微风拂过,漾起池塘点点水波,更有一番江南园林的婉约。
踩过青石板路,一直到最深处的堂屋,老嬷嬷敲了下门,屋门立刻从里面被打开,一个老实巴交的盘发妇人接过食盒。
妇人穿着素锦,看年龄不像丫鬟,看气质不像下人,苏紫萍听见老嬷嬷叫她“崔姨娘”。
崔姨娘捧着食盒,带着苏紫萍往内室而去。
内室再往里还有一层纱帘,帘子里面,影影绰绰像是两个妇人一个小孩,一个坐在正中床榻上,另一个坐在旁边的小兀子上,小孩则在床榻上滚来滚去,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谈话声隐隐约约传入耳朵。
“夫人,那苏娘子还不到二十岁,做的菜怎么可能比得过吴家酒楼的膳师傅?您也太信得过她!”是一个年轻又清脆的嗓音。
“咳…这是我家老爷的意思,说她的菜口味更清淡,让我试一试。”
这回的声音有些苍老,中气不足,大抵是齐夫人无疑。
果然,齐太傅还未完全信任他们家,也就是说只要齐夫人不满意,还会换回膳师傅。只是不知这位年轻女子何许人也。
“我倒觉得,苏娘子资历尚浅,做菜多凭了几分运气,定是没有膳师傅经验丰富——”
崔姨娘掀开帘子,年轻女郎的话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看向苏紫萍时审视的眼神。
苏紫萍上前两步,微微躬身,福了一礼,“齐夫人,晚辈是苏家酒楼的掌事娘子,应您相邀,特来拜见。”
眼前没了障碍物,苏紫萍得以看清内室布局。
坐于正中的妇人约莫五十岁,很瘦弱,脸色略微苍白,气质却典雅端庄,和蔼慈祥,一看就是大家出身。坐在一旁的年轻女子却微微皱眉,一遍一遍地上下打量她。
崔姨娘将食盒置于餐桌,立刻给苏紫萍放了个小兀子,才去摆放食盒中的菜品。
待到苏紫萍坐下后,年迈夫人笑道:“早就听说苏家娘子貌美如花,今日一见果然与众不同。”
苏紫萍再次起身,又见了一礼,“民女资质平庸,能得夫人青眼,是民女的荣幸。”
齐夫人笑意更深,微微点了点头,指着旁边的年轻女子道:“这位是布政使家的少夫人,就住在隔壁……咳…经常带着孩子与我作伴,听说老爷换了做菜师傅,吵着闹着要见你。”
原来不是齐夫人想见她,而是这位布政司家的少夫人想见她?
布政司?好像有点耳熟?
年轻妇人面色一赧,对齐夫人恭敬道:“…夫人见笑,我就是好奇,能将七弟迷得七荤八素的小娘子究竟长什么样。”
七弟…是了,当时钱媒婆出面替王家求娶她,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王七郎有个姐姐嫁给了布政司家的次子。
这王七郎,真是阴魂不散。
不管怎么样,礼不可废,苏紫萍再次站起身,朝王七郎的姐姐见了一礼,“见过夫人。”
王四姐却不买账,一改刚才对齐夫人的殷勤,反倒有些咄咄逼人,“听闻苏娘子的夫君今年考中了解元,如今不在家相夫教子,岂不丢了夫君的脸?”
是敌非友,来者不善。
苏紫萍不卑不亢,“民女听闻,布政使大人年幼时家中贫寒,其母靠为别人纳鞋底供大人读书,大人做官后,曾用俸禄为其母开了一家成衣店,如今那间铺子传到您婆母手中,而少夫人言谈之间对商贾多加鄙夷,岂非寒了布政使大人一家上下的心?”
当时王家来提亲,她特地托人打听过王家的人口构成,第一个调查的就是王家的大后台——王四姐的婆家,布政使的府宅。
当时甚至还想过,若是王家七郎果真爱惨了她,那她一年之后和小顾和离,也不是不能考虑再嫁。
谁知到头来竟是吴家人搞得一场圈套,无耻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