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黄杏,摘个小半,每次只吃一小口。更多时候是喝水,她很贪恋那种少有的饱腹感。
长此以往,辛玉的胃不知道坏了几回。疼痛翻江倒海,酸水汹涌,一阵阵的,她常常疼得缩成一团,眼也睁不开。强烈的恶心呕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硬说有,大概是黄色唾沫吧。
那时唯一的梦想,就是能吃饱一顿。
辛玉看着那些大家闺秀,风流公子,从不去看他们如何如何的衣着华贵,珠宝摇曳生姿。除去那身锦绣,白皙皮囊下赤裸裸一颗黑色伪善的心。
不过谁剩得菜最多,她最感谢那个人。
也许又过了一段时日,泔水在她看来也没什么欲望。信手摘几个熟杏子,塞几块客人剩下的糕点,一整天荒唐过去。
她谁也不感谢了。
再后来,易岒回来了。
他用独特的南方口音喊她:“醒醒,罗虔,你醒醒。”
罗虔突然睁开了双眼。
哪有什么易岒,声音的主人是昨晚吐的不省人事,给她惹一身臊的晏大少爷。
将她从阴暗的过往梦里拉回现实,罗虔五味杂陈:“叫魂呐?”
晏清饶有兴致:“不是你说要快快回京么?瞧瞧,都日上三竿了。”
窗外不是冷寂的孤月了,明媚热烈的太阳照亮大地。罗虔张了张嘴,沉默着整理皱巴巴的衣裳,看了他一眼:“那就直接出发吧。”
“不吃早饭?”
罗虔揉了揉太阳穴:“……昨晚喝的肠子疼。”
晏清好心道:“去弄点粥喝一碗。总归是起晚了,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做了个梦,睡过头了。”
晏清一把将她拉起来:“起晚了就起晚了,别这么颓废,先吃饭!”
罗虔百无聊赖舀着碗里的小米粥,咸菜摆在手边,胃口不佳的样子。再看晏清,蒸饺馄炖水煮蛋,吃得是有滋有味。
沉醉美食的样子真实又鲜活,罗虔轻笑道:“不知道还以为你在吃什么山珍海味。”
晏清翘着筷子,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这就是山珍海味。”
“那你可真好满足。”
“能吃饱,味道也还不错,就是山珍海味。”
罗虔终于笑了:“你再点几盘,路上吃。”
“贵啊,买俩烧饼得了。”他又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真像哪家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开心了吧?”晏清认真剥鸡蛋,“你让我睡床,我逗你乐,扯平了。”
罗虔点了点头,笑了。
有点意思。
接下来一个半月,罗虔不再带着他喝酒,两人专心赶路。他们搭乘商队马车,乡间牛车,睡在农家鸡圈狗窝旁,罗虔典当了一支珠钗,两人省吃俭用租借了一匹马好歹到了扬州。
这一晚,他们睡在马棚旁。
晏清免不了抱怨几句:“我堂堂一个少爷,怎么又睡这么乱的地方?”
罗虔捂住他的嘴,世界终于安静了。
他呜呜的,小声嘟囔了几句,骂骂咧咧睡了。过了一会儿坐起身来推她,罗虔施舍给他一个眼神,晏清嘿嘿笑:“我饿了。”
她十分娴熟地从袖中掏出半块歪瓜裂枣的饼,慢悠悠道:“别抱怨,有的吃就不错了。”
晏清十分狗腿地说:“不错不错。”
尽管他抱怨睡的地方脏乱差,可到底是跟着罗虔忍下去了。虽说吃的多,嘴馋,也都是小毛病。况且,有这么一个少年男子在身边,确实为她省去了不少虎视眈眈的目光。
“你家不是在汴梁么?”他撕扯着干巴巴的饼,费力地咀嚼,“来扬州干嘛……救我救我,这个馍快要吸干我的口水了……”接过罗虔递来的水壶,他狠狠咽了一口。
“给兄长买个礼物。”
“怎么,怕他不让你进门啊?”
“去你的。”罗虔凉凉看了他一眼,“扬州是他的故乡……好吧,你说的不错,我怕他生气。”
“你都已经出来这么久了,你哥哥大约早就不生气了,肯定满心盼着你回去呢。”他吃个饼龇牙咧嘴的,“见你回去,高兴还来不及呢——再说,你还有钱?我们的钱早就……”
看着罗虔掏出来的银袋,晏清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罗虔,我把我身上值钱的东西都卖了,我们才能爬到这儿,你居然瞒着我藏钱!”
罗虔指了指空荡荡的手腕:“卖了个镯子,买礼物。”
晏清默默闭嘴,却还是有点不服气,嘴里不知道嘟囔些什么。
“记得你比我还大三岁吧?”罗虔哭笑不得,无奈笑道,“若有余钱,我请你吃饭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