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残存着主人的阴翳嗜血,不紧不慢引诱着辛玉一步步逼近□□的美人。
直到爬上床,高高举起匕首,辛玉才发现握刀的手止不住颤抖。
她回过神来,将匕首大力甩出,银质匕首叮叮当当刮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声音。
辛玉跌跌撞撞跑出厢房,门外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男子,双手抱胸,脸上挂着可怖的面具。待她连滚带爬出来后,男子移步走进厢房。
辛玉趴在门框上偷看,男子迅速地收拾现场,利落地擦拭地面的血迹,又换上一模一样干净的薄丝帛被。连屏风上的血点也不放过,随手扯下女子的衣裳挂在血屏上。
将一切做完之后,他扛起玉色尸体,翻身从五楼顺着楼层间的阑干红柱快速下楼,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辛玉眼前。
辛玉打了个哈欠,不经意抬头看到楼上雅间里熟悉的墨色衣袂。
是他么?
心中疑惑刚刚升起,在飞舞曼帐后的男人一展笑颜,朝她微微颔首。
到了时间点,辛玉果然泪潸潸,嵇菱躲在她身后,捏起帕子一角遮盖自己拙劣的憋笑。脊背颤抖着,躲在孱弱的辛玉后头,不细看真真是在啜泣。而辛玉光明磊落,略带蜡黄年幼的脸颊明晃晃两道泪痕,泪珠还挂在眼睫上,抿紧嘴唇死死盯着老鸨,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在共情鸨娘的悲痛呢。
男人坐在上层楼,噙着抹笑望见小辛玉假哭。没几秒她背过身去张大嘴巴狠狠打了个哈欠,下巴处就凝聚了泪滴,泪痕又湿润了,换了新的假意泪来。
男人好长一段时间没来清浊楼。
那几日他接连流连青楼,叫人以为他醉生梦死,是个精虫上脑的富家公子。如今许久不来,倒惹得嵇菱寂寞了。
天下男子大多薄情又风流,风尘女子原被世人唾弃,若是坠入情网更要被姊妹鸨母耻笑,可就算不顾他人的褒贬批判,情郎也是风月无边,一片真心为谁?
春宵欢好一刻,坦诚相见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辛玉听了太多。貌美头牌变成情郎的怨妇,辛玉在清浊楼也看了太多。
自从男人不再光顾清浊楼,嵇菱遇着这样的情景总要慨叹,也许男人也如那些负心郎一样,许诺她的东西通通化作泡沫。
虽然她早已预见故事的结局,可望见女子红妆泪阑干,嵇菱还是会动容。站在她身旁的辛玉冷眼旁观,擦拭雕花门框边角的灰尘,她不屑:“姑娘也会心痛么?”
嵇菱默然,辛玉拧紧脏布,挤出污浊的浑水:“还是说,因为那个人,姑娘害怕自己也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我……”
“姑娘教奴的,要把心一整颗挖给别人,才能装上一颗石头做的心。”辛玉瑰丽一笑,“可是要记住,烂掉的心就不能再讨回来了,心脏一旦掏空了,就要立刻装上石头心,不然,要再来几个春秋轮回,肺腑也都要坏掉了,人就要死了。”
“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找到石头心。”
“那姑娘能找到么?”
嵇菱自嘲地扯起嘴角:“她不能,我不能,你也不能。”
辛玉倔强地嘴硬,抵死不承认:“姑娘怎知奴不能?”
“他叫什么……那个,那个……”
“易岒。”
脱口而出他姓名的那一刻,辛玉怔愣一下,擦拭的动作停下,呆呆伫立门框边上,桀骜不屑被尽数粉碎,无助地说:“奴不能。”
嵇菱拍拍她的肩膀:“所以你知道了,辛玉,也许我们最后都会变成那个样子。”她指了指楼下字字泣血为负心郎君痛哭的女子。
她生的极美,可是清泪混着胭红脂粉一道道在脸上纵横,露出哀怨凄婉的长恨。
嵇菱站在阑干旁,感同身受所爱之人的背叛。而辛玉,冷眼旁观她的香消玉殒,不屑鄙夷地撇撇嘴。
若是我,定要心爱的郎君为我而哭。
她晃了晃脑袋,没能将易岒的身影从脑海里驱逐,又正为哭成泪人的姑娘而烦躁无奈,只好掐了掐手背,白皙手背上显出一小团清晰的红印,短暂地获得一丝刺痛的快感,又专心于干活。
毕竟擦完了各位姑娘的厢门,还有地板要 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吃的上饭……
一想到这里,辛玉连冷眼也懒得施舍,带着哭腔的声音此刻化作惹人厌烦的噪音,声声充斥在耳边,她兴致缺缺地倒脏水去了。
她的冷漠被嵇菱尽收眼底。
无情的小人儿一副瘦小的身板,提起木桶的手臂青筋暴起,露出漂亮的指节。
臂弯随着下楼梯的动作不断颤抖,好像是装满脏水的木桶拖着她,踉踉跄跄下了楼。
再后来,嵇菱看中了一个水灵灵的小丫头,叫她来侍奉自己,辛玉又回归原来的地方,日复一日地浣衣,吃剩饭,倒泔水。
据说,那个男人来过一次,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无从得知,只是路过的人总会对她指指点点,鄙夷她寡淡的脸庞。
她不在乎被赶走的缘由,反正,结果是一样的。深秋,她赶走了她,辛玉不得不自寻出路。
她时常想起嵇菱无意的试探,自己脱口而出的易岒的姓名。
好像,许久不曾见到他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
这个人丢下她其实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他都自身难保了。就像嵇菱抛弃她一样,她处在那个位置,自然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非她不可……就连那个男人,罢了,他也是随口一说要带她走,哄骗女子的负心郎罢了,她怎也当真?
辛玉知道,在这座楼里,什么许诺的话都是万万不能信的。道理她来了三个月就明白,可是要真寻一颗石头心,或许要待个三十年才能寻到罢?
今夜无星无月,她梦到了易岒,梦模模糊糊的,他站在好远好远的地方,骑在高大的马匹上,伸出手来要带她去远方。远方有山,有雪,还有很大很圆的太阳。
可是没等她将手递出去,梦醒了。
冷冷的柴房外面传来脚步声,她还是没死。打开门扉,刺骨的寒气带来些许春意。
初春也是这样冷,老天爷不想叫她好过。
没死就没死罢,毕竟冬天都没把她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