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罐中鸡汤冒着热气,香味飘散,一时成了屋里最吸引人注意的东西。
馋的小豆子连吞咽口水,围着桌子直打转,没大人发话,却是一口也不敢吃。
他是郭寡妇的独子,今年十一岁。相比村里其他孩子,在家更受宠,但也丝毫不敢动借宿知青的东西。
柳沟没有专门的知青宿舍,前来插队的知青皆是分散寄宿在农户家,方远明住在大队书记李福全家中已有两年。
林向晚刚上山,被大队安排住在寡妇郭玉珍家里,主要是因这家没成年男人,又有间空闲北屋。
加之郭寡妇直爽热情,在村里威信颇高。相传,她小时候还曾配合游击队,把鬼子带入了包围圈。
可以说,在柳沟大队的这群人中,男人里面最有威信的是大队书记李福全,妇女里面当属寡妇郭玉珍。
虽说她家在柳沟已算上等户。
可,比起大山外面,依然是相当贫瘠,屋内除去几件老旧桌椅,几乎没任何摆设,墙壁光秃秃的。
胜在收拾得干净。
原主嫌弃这儿条件差,挑三拣四,刚住进来很是嫌弃。
林向晚倒觉得还可以,她小时候跟着奶奶在大山里住的那些年,使的用的就和这里相差无几。
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熟悉的亲切感。
她把瓦罐抱到餐桌上,拿起小豆子前面的碗,盛上满满一大碗鸡肉。
小豆子眼睛都直了,口水快要从嘴角留下,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他娘,用眼神征求,能不能吃。
郭寡妇还没来得及说话。
林向晚又伸手拿起她的碗,同样盛满,鸡肉块在蓝边白底碗中满到鼓尖。
郭玉珍受宠若惊,瞪眼:“哎唷!又不过年,咋整了这么些肉?”
“婶子,我来家里住了几天,还没好好感谢您照顾,这鸡汤……”林向晚将它来历大致说了遍,道:
“也是借花献佛,您多吃点。”
郭玉珍这些年还从没一次吃过这么大碗肉,连忙推让:“这怎么使得,这么些肉我哪吃得了,都盛给不就糟蹋了么,碗我还没动,干净着,快留着给你和豆子明天吃。”
“婶子,您每天干活受累,吃点好的,不能叫糟蹋。”林向晚不赞同地说,接着推过瓦罐给她看,“这里还有好多,足够吃,再说这天还不冷,搁到明天就坏了。”
“坏不了,婶儿有法子。”
在林向晚坚持下,郭玉珍还是吃了那碗肉,表情相当别扭,若不是林知青一直催让,她都不知道该怎么下口。
太奢侈了,以往就算过年,也没一次性吃这么多肉的!
郭婶子吃完一碗,说啥也不让再给她盛,口口声声:“可不能再糟蹋,留着给你俩明天吃!”
这时候,户外离上冻还早,山里还没人见过冰箱。
但郭玉珍有保鲜法子,她院角落有口水井,把坛子放入铁桶,再用绳子吊入水井中。
让冰凉的井水没过半个铁桶,借助地下水的凉度,肉能保存好几天。
若是整只鸡,她还能做成风干腊肉,等需要时切点炒菜,一只鸡能吃好久。
虽说不赞同林知青这么奢侈的吃法,不过,对方心意,郭玉珍却是心领的,尤其是听她说这鸡肉来路,顿时明白了这孩子的难处。
难怪前两天脾气那么大……原来是受了那样的刺激啊!
唉!真不容易!
郭玉珍觉得她小小年纪,背井离乡到这深山里,还遭人背叛,心生怜惜之余,顿时把前两天的不愉快全部抛诸脑后。
一顿晚饭的功夫,原本气氛僵硬的院子里不断传出笑声。
*
山坡另一边,大队书记李福全家门口。
李翠翠满面春风,正翘首盼着心上人归来。
一想到马上就能和方知青光明正大处对象,以后方知青会当众挽她手,深情款款看着她……李翠翠的心肝仿若浸进了蜜,甜得嘴角直上翘。
远处,一位身穿青布衣衫,瘦削高挑的青年正走过来。
李翠翠兴奋地冲上前去,无暇顾及左邻右舍眼光,激动地拉住青年的手:
“远明哥,有个好消息。”
“什么?”
方远明眉峰一挑,听李翠翠说完后,脸上笑容顿时消失不见。
“她答应了咱们,远明哥,你不高兴吗?”
李翠翠敏锐察觉到他情绪,心中咯噔一下,方才被林知青种下的那颗疑虑种子,开始破土发芽。
手臂缓缓垂落,她亦步亦趋,跟在方远明身后,进了屋。
方远明回来先洗脸,借冷水泼在脸上的凉意,压下心里的惊疑,心念百转:她、怎么会答应?方远明自诩了解那丫头的心意,不知道她这是闹哪出?
她能跟他进山里吃苦,舍弃了那么多,怎么可能说成全就成全,他不信,她能割舍得下。
勉强调整好表情,方远明开口,问:
“她怎么说?”
李翠翠疑虑已生,垂着眼眸:“她就说好啊,没说别的。”
方远明显然不相信,追问:“那你是怎么和她说的?”
李翠翠低着头:“我送她一罐子鸡肉,就我娘早晨宰的那只大公鸡炖的,我只说了咱俩两情相悦,求她成全。”
方远明将她从头打量到脚,语气阴沉:“你可没和她说,咱俩在仓库的事??”
李翠翠慌忙摇头:“怎么可能!我傻了啊!咋能说那个,要是被传出去了,我还有脸活么?”
方远明双目紧锁住她的脸,见反应不像作假,这才松了口气。
皱着眉头好一会儿,他按住李翠翠肩头,眼神带着忧郁,哄道:
“翠翠,你别让她给忽悠了,她脾气不好,从小只有旁人让着她,还从没她让别人的份儿……你想,她可在首都长大,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能看得上你家炖的鸡?”
“因这个能对你有好脸色?别搞笑了,以我对她多年了解,就算她面上答应了你,也指不定肚里憋着什么损主意,你千万不能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