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她可以建议吴桂月转文科。
不过文科知识毕竟不是林向晚所擅长，加之此时手头缺少文科教材资料，林向晚还不能直接把这建议说出口。
不是怕吴桂月不信，而是怕她太过信任，稍一不慎，自己临时冒出的一个念头，都可能改变对方的一生。
林向晚不得不慎重。
决断不轻易去下，但机会却不可随意放过，林向晚麻溜安排吴桂月和李小慧坐在一处，并把她俩结成对子，示意二人互相帮助。
吴桂月什么都听林向晚的，果真，此后事事照顾李小慧，除了把先前的手抄教材借给她，以后，在李小慧缺课时，吴桂月特意将课堂笔记写得极其详细，等她下次来时，再补给她看。
两人一动一静，性子颇为互补。
李小慧激灵调皮，在她影响下，原本沉默寡言的吴桂月逐步也活泼了些。
林向晚很高兴看到这种转变，一直以来，她觉得桂月过于安静，像个闷葫芦，从不表达她的情绪和喜好，她说什么，对方就应什么。
实在内敛过头。
如今，那张过分平稳的脸上，逐步开始有了喜怒哀乐，有了生动的笑意。
吴桂月也察觉到了自身心境的变化，课堂上林向晚和李小慧带给她的快乐，是她从未在家庭或是对象身上体验过的。
她对象是崔子亮。
前会计的儿子，是柳沟有名的殷实户。
这段感情不被旁人看好，只有她后娘柴云燕巴不得她趁热打铁，赶紧嫁过去以赚取高额彩礼，而崔家态度微妙。
崔子亮明晃晃追了吴桂月两年，直到去年两人正式处对象，崔家人阻拦不及，便一致如同睁眼瞎，当她不存在。
可，柳沟是片巴掌大小山沟，统共几十户人家，有什么风吹草动，那都是眨眼传遍整个大队。
这俩小年轻可以算是在全大队眼皮子底下谈朋友，除了崔家人，其余都知道崔子亮整天殷勤地往吴家跑。
也就是这两个月来，吴桂月几乎把空闲时间全拿来上课、补习，她和崔子亮见面频率才降下去。
每当见她捧着借来的书读得如饥似渴，崔子亮都意兴阑珊，他纳闷：那些砖头似的东西，有啥可看的？
连带看吴桂月，也觉没以前顺眼。
崔子亮开始觉得有点腻，可桂月是柳沟长得最俊的姑娘，和她处朋友能让其他毛头小子眼红……好不容易有些争脸面的东西，他还舍不得就此放弃。
“你别去那课堂了，学那些没用。”
崔子亮从衣兜里掏出张印着拖拉机手的一元票子，崭新，甩得咔咔直响：“有这闲工夫还不如陪我去赶集，今儿魏家庄大集，给你买两根新头绳去！”
此刻，吴家已吃完晌午饭，吴桂月刷干净碗盆，刚拿出笔记本，准备趁着有空，复习一下，以便下午能跟上课堂节奏。
崔子亮见她不理会，探身就要去抢那薄本子，怪叫：“说了你咋不听，傻妞，学这东西屁用没有，方知青都说了，那林向晚就是瞎忙活！”
吴桂月皱了下眉头，收起本子：“你回吧。”
“你干嘛去？”见温顺惯了的她，贸然翻脸赶人，崔子亮懵了。
“上课。”
吴桂月生气的最直接反应，就是不说话。
她不搭理这位后娘眼里的小肥羊，径自背上布包走了，任崔子亮拿着崭新的一元钞票呆愣在原地。
同样，也没注意到身后桂香眼红。
秀丽苗条的身影消失在外门口，吴桂香立即从角落凑上前：“姐夫，你瞧我姐，真不识抬举！你都带她去赶集了，她竟然还有心思去上课，要是我，肯定啥事都听姐夫的！”
崔子亮垂头，看了眼吴桂香圆脸，和圆滚滚的腰身，不太想接话。
桂香接连奉承讨好。
一番话只恨不得将他捧到天上。
崔子亮喝着柴云燕端上来的树叶子茶，吧唧着嘴，没像平时那样离开。他觉着，虽说桂香这丫头长得不怎么样，可这张嘴甜呐！
尤其是这会，碰壁后心中的别扭劲，被她几句话熨烫妥帖，崔子亮感到丢失的面子，又都回来了……
*
傍晚，小慧觉察了同桌的心不在焉，问：“怎么啦？”
吴桂月犹豫再三，还是将下午的事告诉了她。
李小慧：“咳，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个追你的男孩子么，没事，舍了这个，以后还有更好的。”
吴桂月头次听到这种论调，惊讶地合不拢嘴。
李小慧将她妈妈自小告诫她的那番论调搬出：“爱情不应该是束缚，要真成了绊脚石，不要也罢，话又说回来，你喜欢他么？”
“……”
吴桂月张了张口，良久，摇头。
喜欢、爱情这种美好的词，她也只在文学作品和诗歌中见过。在现实里，吴桂月觉得，她这辈子怕是难以企及。
她和李小慧、林向晚的命不一样。
这山里姑娘到了年龄，就要嫁人，然后操持家务、种地、生孩子，一个、两个、三个……再把孩子养大，能养活几个算几个，肚子尚填不饱，哪有心思去想风花雪月？
李小慧没料到等来这么个答案，拧起眉头追问：“你不喜欢，还和他处啊。”
“也不是不喜欢。”吴桂月抿了下唇，“是，不知道。”
她不知道，那算不算得上喜欢。
甚至，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产生类似文学作品中描述的情感。
接受了崔子亮的追求，是因为吴桂月清楚知道，如果不是他，任由爹娘随便给她找户什么人家，或是拿她给傻哥哥换亲，那时处境只会更糟。
此刻，刚满十八岁的吴桂月完全想象不到，她未来的人生，将会有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现在只想着，好好跟着林知青学知识，以后若也能在柳沟学堂教书赚公分，和崔子亮踏实过日子，她也算有一技之长，不至于被人家瞧不上。
*
傍晚，距离柳沟几里山路的魏家庄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