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远明磨蹭地去借毛驴架子车。
他不希望孩子生下来。
倒还不至于要李翠翠死,但那孩子,他是万万不能要的,方远明一点也不愿被李家人借机给绑死了。
他得设法早点回城,不能一辈子困死在这穷乡僻壤!
拿到推荐上大学的指标,是唯一的出路。
参军他没戏,招工的那些岗位多是又苦又累,还一群人争抢着要去,方远明唯一的优势,便是有着高中学历,读书认字,还在报纸上发过几篇诗。以他情况,如果能推荐去上大学,出来怎么也能混个干部、教授当一当……
这是他仅有的出路,本以为李翠翠会是他的助力,可那一日,他无意中听到了二嫂的话,原来那孩子是块绊脚石!
他听王红英背地里和别人唠嗑,说本来柳沟今年是有个指标的,只是他走了,留的翠翠在家坐月子,书记老两口不放心,如何如何……
方远明一路走得磨蹭。
即便屋里出事,明日李福全和李家二哥问起,他也有的是借口:诸如毛驴哪是那么好借的?
等到天色漆黑,方远明终于借到了架子车,回屋却早已不见人影。
他并不知道,百里外的医院,李翠翠刚出手术室,母女平安。
这边,他正瞧着空荡荡的土屋发怔:人呢?
难道,死了?
那也不至于死不见尸啊?
怎么回事……心底那种空落落的不安,又和丧失指标前莫名一致。
隔壁农家大娘听了动静进来,神色复杂地看着他,道:“你媳妇让人拉走了?”
“谁拉的?”方远明眉头皱成个川字,“她哥和她爹这会儿到不了,还能有谁?”
大娘在心里嘀咕:这人也不问问媳妇怎么样、孩子怎么样,不关心去了哪儿,倒是追问谁拉走,这能有人命重要?
“俺不知道,反正来了两辆大摩托,可威风了,人家把你媳妇送去了医院,要是按你这不紧不慢的模样,你媳妇早没命了……”
方远明还没弄明白是谁拉走了李翠翠,却是先等来了李福全和李超。
李家二哥揪住他,一顿猛抽,李福全少有的没拉架劝解,任由儿子痛打女婿,末了,只嘱咐了句:
“还得去医院看我闺女,先别把他骨头打折了。”
看着老岳丈不辨喜怒的脸,方远明一边护住要害,心里猛抽了下:这个在柳沟说一不二几十年的老家伙,当真是好糊弄的?
三个男人赶到县医院时,天色早已大亮。
林向晚已随着两位邮差的车回了公社,没见到其后发生了什么。
几天后,她忙完了农技站的事,听小慧说,李翠翠还在医院,但人也没有大碍,而方远明被人打出重伤,也住进了医院……
赵冬巧还在县城照顾李翠翠。
李福全回来后,先领着李超登门感谢,李超背了一袋子面,提着半口袋小米和肉干、山货,依次扛进郭婶子院门,放在林向晚屋门口。
这可把郭玉珍惊着了,多少年来,她只见过别人求李家,还从没看见李家男人背着谢礼登柳沟谁家的大门。
两人被迎进屋里喝水,郭玉珍纳闷:“老李,这是咋说的?”
看着郭玉珍的反应,李福全侧头,深看了林向晚一眼。
林向晚一笑:“哦,我还没来得及和郭婶子说。”
李福全眼神更深了几分,他是真没想到,这小丫头品行这么好,帮了忙不说,还没把他家破事给说出去。
简要和郭玉珍说了遍经过,李福全摸出了个红包,要塞给林向晚。
林向晚推让:“主要是张站长帮忙,要不是他出面,我就是有心,也借不来邮局的摩托。”
李福全不同意:“没有你,张站长怎么会帮忙?小林老师,你的大恩,我们全家上下都记着,以后,你在柳沟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说一声……在旁的地方不成,可这柳沟,没什么是我办不了的!”
“那行,我记下了,李叔,以后有事儿我可就真不跟您客气。”
林向晚要的就是这句,她还得在柳沟待许久,有这一号人物的承诺,可比那些米、面、干货值钱多了。
人走后,她拆开红包,一怔,里面竟有五张大团结。
嚯,这倒真是出乎林向晚的预料了,五十块钱,对她来说或许算不了什么,可作为谢礼,尤其在这个年代,着实不轻。
柳沟社员干农活,每月也就能赚五六块,县城的工人收入也不过每月二十来块钱,这二老是真心疼女儿的……
林向晚将那些米面全给了郭玉珍,让她填补在平日家里人饮食中,一连几天,郭家院子里都飘出了浓郁的小米粥香气。
馋得隔壁虎子直咽口水,追着他爹娘也要喝,又引得陆兴发两口子大干一架,这是题外话。
林向晚照常教书上课。
自从有何清安前来帮忙后,她只负责教小学算数、以及中学部的课程,多数的识字扫盲被何奶奶接了过去。
林向晚工作量直径减轻了大半。
现下,她除了自己复习,外加督着中学部那几人学习以外,竟还能抽出不少时间,来看文学小说,乐得其中。
看到有意思的情节、题目,就拿去班上给他们传阅,再让他们写读后感、小作文,每每批阅时,林向晚被他们的遣词造句或一些观点逗得合不拢嘴。
时间过得很快。
李翠翠出院回了柳沟坐月子,方远明只象征性地回了趟,就常住山下农场,不再回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小两口别扭,只是不知出了什么问题。
在孩子满月时,林向晚拿出李家给的厚红包,又添了一张,还了回去。
一来一往,她成了书记家中的常客。
甚至比方远明还频繁了许多。
至此,这两位知青像是颠倒了,大伙儿原以为待不久的林知青,像是扎根在了这片山沟,学堂办得红火出色,还和这里有影响力的人相处融洽。
郭玉珍是最早支持林知青的人,除了她,新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