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康朝 永元十九年 二月二 龙抬头
马车外，打斗仍在继续。
“噗！”一声，箭矢穿透黑衣人脖子，叶知瑾拢紧袖中手，幸而选择相信那个梦，否则定要死在大清山了。
看黑衣人仰面弃剑，摔倒马车门前，叶知瑾仿佛回到六天前梦里……
大清山，距京城约五十里。
午时阳光轻拢烟嶂峰峦，透过初嫩青叶落下星点斑驳，又缓缓游去林间一角。它似乎知道，那里藏有阴暗。
山路蜿蜒寂静，远处扬起一抹烟尘，“嘀嘀嗒嗒”马蹄声，夹着“咯吱咯吱”车轴声传来。不多时，一行车马驶出拐角，沿山道缓缓而来。
马车辘辘，颠簸在五个骑马男子中间。车舆红柚暗哑，青灰幔角系有小绳，悬下的黄旧木牌摇摆不定，上面刻着一个黑色‘叶’字。
马车旁，青年嘴衔一根狗尾草悠闲马背，十七八岁年纪，眉目清秀。腰间暗花纹黑色剑鞘，不时轻触他那身浣花锦白长袍。四名侍卫模样男子，两人在前，两人在后。
“表妹，过了大清山便是京郊官道，如此脚程，日落前便能到京城。”青年朝车厢惬意开口。
素罗锦回字纹软霞车帘挑起，梳双丫髻的小丫环露出头来，十二三岁圆脸上有双圆圆的眼睛。
“嘘！”小丫环竖起一根手指轻抵嘴唇，“表少爷，你小声些，姑娘睡着了。”
回头看了眼车里又小声道：“姑娘病刚好，现下或是累了，你最好别打搅她。”
青年闻言忙扔了狗尾草，压低声音，“那便不要吵醒她。冬儿，表妹这几日身子不适，你仔细着些。”
冬儿放下车帘，坐回车里，看了眼身旁斜靠车座少女。
少女十四五岁年纪，蹙眉闭目，嘴唇紧抿，小脸略白，看似睡得不大安稳。少女秀发乌黑如墨，垂云髻簪一只金丝翡翠蝴蝶簪。耳垂小巧，缀着幅平安扣玉石耳坠，正随马车颠簸轻轻摇晃。
冬儿蹑手起身，将盖在少女身上长锦披风，又往上提了提。
花梨木矮几古朴橙黄，稳落卷草纹青绿地毡，素雅茶器静卧几上。冬儿拈起竹茶则，从茶罂里挑出少许茶叶，放进一旁青瓷茶盏。
红泥小炉偎于矮几一侧，炉上兽纹银壶压弯橘红火苗，壶口白雾渐起，银壶发出“嘟嘟”声。冬儿拿布巾覆上半月壶把，提了银壶，小心往茶盏里蓄水。沸水徐徐，划出虹落进青瓷茶盏，盏底叶片打着旋被水托起。
忽然，外面车夫发出“吁！”一声，车厢一顿，马车停将下来。
冬儿猝不及防，手下突兀，一汪水滑出盏沿。冬儿吓了一跳，忙放下银壶，转头去看少女。少女似乎未受影响，仍闭眼静靠车座。
冬儿心下稍安，挑帘将头探出车外，“表少爷，怎么不走了？”
白骏舟勒马回头，表情无奈，“前面有棵树断了，我们过不去。冬儿，你们先等等。”
冬儿伸长脖子，果然，一棵葱郁大树横卧前方，干粗叶茂，将狭窄山路挡得严实。
白骏舟和侍卫翻身下马，朝大树走去。
白骏舟行至树前，伸手拍拍树干，叹了声，“嗨！如此大树也会折断？”转头不经意瞥到树根，忽而脸色大变。“都退后！”他大喝一声。
四名侍卫刚欲搬树，闻言不明所以，却也缩回手，向后退开几步。白骏舟快退两步，曲膝放低身形，手下意识握住剑柄。
树根断口簇新平整，非自已倾倒。白骏舟心下疑惑，砍树阻路乃山匪行径，大清山距京城五十里，此前从未听闻有山匪。况且此处离官道不远，即便山匪也不该选择在此打劫。
天空行云状如白绵，缓缓游去耀眼太阳下，山道暗将下来。山风呼呼，掠过道旁树林，鸟儿停了鸣叫，只闻树叶婆娑声。春涧“哗哗”坠落山谷，此刻听去更加响了。
突然，“噗！”一声，道旁林中窜出一只惊鸟，慌不择路盘旋一圈，飞快掠过几人头顶。
白骏舟后背渗出冷汗。握剑的手掌心潮湿，骨节发白。一般来说，如此情形都会有事发生，而且多半不是好事。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判断，幽暗林间忽然响起一声呼哨，哨声促短尖厉，钻心刺耳。呼哨声落，一群黑巾蒙面，手持利刃黑衣人从林中闪出。
白骏舟全身一震，“呛！”一声，拔出佩剑大喊，“快！护住马车！”
几人撒腿往回跑，黑衣人纵身起落，跟在几人身后如影随行。几人刚至马车旁站定，黑衣人兵器已盈满寒风扑来。
风吹走驻足行云，山道又再明亮。
马车旁，白骏舟几人与黑衣人交上手。阳光下，双方兵刃撩出寒光，撞在一处“叮叮当当”火星四溅。
“当！”白骏舟奋力挡开当胸长剑，“唰！”一柄刀又划过他后背，白锦袍渗出一道殷红。白骏舟暗暗叫苦，八名黑衣人，武功高强，人数占优，今日恐难逃一劫。
恍惚间，“唰！”一声，那柄刀又划过他胸前，身旁两名侍卫同时发出惨叫。白骏舟瞥眼，黑衣人正从侍卫身上拔出兵器。
侍卫倒地，马车露出空档，两名黑衣人同时收住兵器，大步朝马车走去。
白骏舟大惊，冲马车大喊：“表妹！小心！”他被黑衣人团团围住，招架已觉勉强，再无力去救车里人。
车厢里，冬儿紧张趴在门边，耳朵紧贴车壁。
“呯！”车厢门被大力拉开，两名黑衣人站在车外。冬儿一个激灵站起身，头险些撞到车顶帷幔。
“你……你们是什么人？”冬儿声音打颤，脸色发白，又张开手挡住身后少女。
黑衣人没说话，眼神冰冷看向冬儿身后。两名黑衣人对视一眼，靠前黑衣人突然举剑朝冬儿刺去。
冬儿攥紧拳头，咬牙闭眼。她不能躲，姑娘在身后，即便死也要挡在姑娘前面。
“扑哧”，利器穿透皮肉，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冬儿悄悄眯起眼，剑尖锐利，颤微微停在胸前半指处。冬儿睁大眼，黑衣人向后仰去，脖子上插着一枝飞来的箭矢。
“当！”长剑落地，清脆响亮，黑衣人艰难转头，眼里写满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