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报告厅,外面已经没人了。
我想给罗兰打电话,念头一起又被我按下来。
报告厅门口挂着这次画展的大幅宣传海报,过道摆着两长排花篮,姹紫嫣红的。
站在花篮边思考了片刻,手指无意识揪下一片叶子,我往一层大厅走去,遥遥看见两个人影伫立在玻璃墙前,一并看着墙里的绿地。
罗兰难得地在走神,他失神地望着墙里的绿地。
这是一片在寒冬依然被养护得翠绿的室内草坪。大概有半个展厅那么大,设计成环形的样式,中间是深绿的圆形,往外是一圈颜色更浅的绿。
之前艾米向我介绍,她说这块草地是美术馆最初的设计,杜曼宁提议一定要加的,为什么呢,没人知道。
因为美术馆本身的名声,里面的一切摆设都有了值得夸奖的地方,比如这块绿地,在各种报道里被添上不同寓意,甚至成为美术馆的标志之一。
艾米说这块草地在春天会长出白色黄色的小花。
在我看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这只是一块被精心养护的草地而已。
罗兰回神,偏头对乔冬海说了些什么,乔冬海散漫地笑了。
我转身回去报告厅。
几分钟后乔冬海回来了,他坐回座位里,忽然转过来对我招了招手。
我以为他有什么事要说,走上前。
台上冠冕堂皇的发言还没有结束,音响声音盖过了所有,我弯下腰去。
乔冬海在我耳边说:“他很爱你。”
我以为我听错了,弯腰的姿势维持了几秒,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罗兰。
“你、说什么?”
“我确定他爱你。”
乔冬海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我看见他左手手背上交错的疤。
“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不为什么,只是告诉你一声。”
乔冬海露出一个颇为无赖的笑容,像极了幸灾乐祸。
台上发言结束,掌声雷鸣,我没机会再问下去,死死盯住乔冬海。
乔冬海笑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鼓掌,再看我一眼,又是那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笑得我想抽他一巴掌。
我忍了。
开幕式结束之后是画展参观,杜曼宁和一帮业内大牛言笑晏晏,谈笑风生,搞得就像今天开展这些画都是她画的一样。
本来想找乔冬海问个究竟,他一直和杜曼宁走在一起,时不时还聊上两句,我跟在一边陪笑,没找到单独说话的机会。
终于一堆人客套完了,马屁也拍了一堆,杜曼宁邀请大家去馆里新开业的茶餐厅喝茶。
艾米留后两步,让我去拿电脑修改一份文件,我终于找到离开的机会,在男卫生间堵住来这偷偷抽烟的乔冬海。
“你们这些人能不能把话说清楚,老没头没尾的,到底想做什么?”
乔冬海叼着烟斜我一眼:“这说的还不够清楚么?”
我说:“所以呢然后呢?你想做什么?”
乔冬海叭了口烟,拿下来:“看在这段时间你不遗余力来跟我协商画展这事的份上,我告诉你一声,之后就是你的事了。”
我看着他。
乔冬海说:“我知道你不信,我当时也不信,可他们就是这样的。”
正当我要说话,乔冬海又打断我:“当成筹码还是盾牌,你想怎么做是你的事。只是你得知道。你不能逃避你知道吗?”
我说:“我没有逃避过。”
乔冬海说:“那你比我强,难怪我悔恨终生。”
我并不清楚罗樱和他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所以他跟我说出这些话。
他凭什么这么说,他一个局外人,罗兰自己都没说过。
乔冬海自顾自抽烟,熏得要死,我还赶着回办公室拿电脑干活,没时间跟他在这里空耗。
转身就走,回办公室冷静下来,我惊觉刚才竟没怀疑他话的真假。
真真假假又怎么样呢?
如今我已经知道童话都是假的,爱又不是什么永恒的东西。
这时候你跟我说,让我把一个人的爱当成筹码或者盾牌?
真是危险啊。
我按艾米发来的要求修改了文件格式,又给她返还回去。做完这些事,我瘫倒在办公椅里。
——他很爱你。
这四个字在我耳边一遍一遍重复,我从众多杂味的思绪里品尝到一丝甜蜜。
脚踢了下桌边,椅轮滑开,我荡漾在无人的办公室里。
真是危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