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以来京凉城日益转凉,时不时的会飘几滴雨,阴沉沉的天压抑得人喘不过气儿。
早朝散后,一向神态自若的太师竟有些慌忙,使得不少官员都有些吃惊。殿上皇上摔了三次折子都没见这娄太师变一下神色,怎地出了门倒如此惊慌?
“这娄太师今儿是怎地?”
说话的是一身着杏黄蟒袍的男子,男子身材伟岸,黑发以镶玉发带束起,眉目疏朗,鼻若悬胆。那杏黄色的长袍上盘旋着九条四肢蟒,配上男子通体的气势更显凌厉。
“太子殿下。”
淳于佑负手而立,身姿挺拔。他盯着娄余离去的方向,沉声道,“诸位大人可否为本宫解惑?”
“这……”
群臣皆知这娄余今日确实奇怪,但太子一向与众大臣客气又疏离,哪怕是太子一党的人他都不甚在意,又何况一个中立的娄太师?
如今朝堂分属三派,一派是立嫡的太子|党,一派是立长的瑞王党,剩下的便是以娄余为代表的中立之人。太子|党与瑞王党已斗了许久,只要谁掌握的中立派多,谁的胜算就会大大加大。
难不成太子这背后的意思是要拉拢娄余?
“想必是娄太师家中出了什么变故吧。”
宗秉文悠悠地走到了太子身边,他对着那群官员嗤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朝淳于佑行了个礼。
他昨晚走后留了探子监视娄府,结果一大早便得到了韦氏中毒的消息,想来这娄余如此冲忙怕是去圣上那儿求旨了。
淳于佑似乎是被勾起了兴致,“变故?大巫祝何出此言?”
“不知太子是否愿意到镜音司一坐?”
淳于佑心下了然,这宗秉文看起来游离在皇位之争外实际上人人都知道他参与的最多,这么久了终于是准备向娄余下手了么?
有意思……
娄余急急忙忙去承德殿请了旨便从太医院拉了人赶回了府,若韦氏真有个三长两短不说他们多年的情谊,淮水韦家也会将娄府闹到鸡犬不宁。
“李太医,我夫人可还……”
李成是太医院的医正,当他看着娄余拿着圣旨冲冲而来时着实吓了一跳,等他真正见到了病人倒是理解了娄余。
倒钩草一毒,九死一生。
李成在宫内侍奉许久,后宫嫔妃的勾心斗角也是见多了,韦氏这个样子无非是被哪个妾室害的。但他作为一个医正只能尽心救人,别人的家事还是别管。
“娄太师,恕我直言,这倒钩草一毒极其霸道,即使将夫人救回来也定会落下病根,且救治过程也是十分痛苦和危险,夫人随时可能撑不住。”
“不知李太医准备如何救治?”
“刮骨。”
“什……什么……”
“这倒钩草一毒已经深入夫人骨髓,想必是有哪位郎中先封住了夫人的经脉,否则夫人定撑不到此时。”
“除了刮骨以外就没有别的方法了么……”
娄穆清拽住衣边的手轻轻颤抖,刮骨之痛连许多武将都撑不住何况她母亲?
李成摇了摇头。
“那……劳烦李太医了。”娄余叹了口气,“请您务必竭尽全力。”
“自然。”
李成回了太医院准备,卧房里便只剩下了娄余和娄穆清父女,屋内一时有些安静。
“爹以为,娘为何会中毒?”
半晌,娄穆清开了口,她必须要知道她爹到底打算如何处理这事,整整一夜过去了,她没有听到任何彻查毒物的消息。
“爹明白你的意思。”娄余拐进里屋,撩了衣服坐在韦氏床边,“只是,有些事必须得有证据。”
“那为何不查?明明昨……”
“如何查?”娄余望向娄穆清,“是叫为父直接去搜她们的房吗?你认为会有东西吗?”
“昨日一整日吃食有多少?你娘又吃下了哪些东西?又是何时吃下?”
“动手之人到底是二房还是三房?又是如何动手?”
“这一件件查下来是要为父把昨儿来府上的官员都请回来,再对上娄府两百多号人一一询问吗?”
“穆清……”娄余走上前抓住娄穆清的双臂,“爹知道你心里难受,爹又何尝不难受呢?”
“你娘是爹的发妻,你又是爹最疼爱的姑娘,爹如何舍得你们这样受委屈……”
“可是,爹是当朝太师,若是把家事闹大了,你让爹如何自处?又让皇上如何看待咱们娄家?”
娄余手上微微使力,“你是爹最看重的姑娘,你一直做的很好,可不要让爹失望。”
娄穆清张了张嘴,却将满腹的话又吞了下去,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你放心,李太医是太医院医正,可谓是妙手回春,你娘她不会有事的。”
“穆清知道了。”
“你且回去休息,这一夜怕是滴水未进,看看你自己嗓子都有些哑了。”娄余走回韦氏床边坐下,“这里交给爹。”
娄穆清应声后便退了出去,她一路强撑着走回了自己的卧房,等关上房门后她才无力的顺着门面滑坐在地。
她环抱住双膝,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一双手握的死紧。
并非不能查,只是她的父亲不想查。
娄穆清知道,一旦查起来便是要将这娄府翻个底朝天,如此一来,这“家丑”便会外扬。她爹是在告诉她,无论如何,娄府的颜面、他的颜面最为重要。
就算这一次她娘没能熬过去,他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而她娄穆清要做的只能是息事宁人,做一个顾大局的嫡长女。
“呵呵……”
娄穆清低声笑着,双肩抖的厉害。
突然间,娄穆清抬起了头,一双眼中满是血丝。这一次她的父亲因着颜面之事不愿深究,那前世喜儿暴毙的不了了之、祖母身亡时她被告知是意外染病是不是都与父亲有关……
不会的……不会的……
娄穆清自我安慰的摇着头,至少祖母不会的……祖母是爹的生母,爹定不会如此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