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娄穆清才猛然清醒过来自己似乎问错了话。
她低垂着头,目光与淳于承相接。二人眼神如丝般交缠着,娄穆清甚至就想直接对他坦白她的一切。
薛彧之的话还在耳旁回响,一字一句地砸在她的心上。
娄穆清本以为重生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可薛彧之告诉她,他梦到了前世的很多事,桩桩件件皆是她亲身经历过的。
薛彧之说这是他的梦境,亦与现实大不相同,只是作一轶事讲与她听,可是娄穆清知道那就是血淋淋的现实。
为什么薛彧之会梦到这些事?若他也是重生,他便不会对现在的这些事毫无准备,更不可能来求自己。可若真的是他的梦,为何偏偏是薛彧之梦到这一切……
还是说,她重活一世才是大梦一场,薛彧之便是提醒自己清醒的那个人。
娄穆清面上平静,可直到薛彧之离开她的脑中都是一片混沌。她仿佛陷入了一个泥潭,明明前面有一双手,可无论怎样挣扎她都抓不住。
“是真的。”
淳于承突然开口,随即还不待娄穆清反应过来,他便抽出随身携带的小|刀朝自己另一只手掌划去。
鲜红的血顿时蜿蜒而下,刺痛了娄穆清的眼。
娄穆清急道,“你做什么!”
她去夺淳于承的刀,他没避开,老实交了出去。
“我会流血,我的血是热的,我正活生生的在你眼前。”淳于承道。
“你是傻的!”
娄穆清将自己的衣裳割下一条给淳于承包伤口,他的血渗过布条沾到了娄穆清的手心里,湿滑黏腻,气得她什么真的假的也不想了。
淳于承对自个儿下手没轻没重,血在他们身上染得到处都是,活像是来了刺客。
“我就是傻。”
淳于承被骂了反倒高兴,他似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径直用受伤的手抓住了娄穆清,看得娄穆清替他吸了口凉气。
“轻点!”娄穆清斥道,“你不疼吗?等会儿血又流出来了。”
“疼啊,我可是一个大活人,伤口这么深,还流了这么些血,可疼死我了。”淳于承笑道,手上的力道却没减,他要深刻地让娄穆清感受到他的存在。
娄穆清哪能不知道淳于承的意思,她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细声哄道,“好了,是我一时魔怔了,你也别折腾自己了,我看着心疼。”
“快些起来,这都过了晌午了,你不饿呀?”
娄穆清怕碰着淳于承的伤口,被他拉住的手上没敢用力,只能边拖着淳于承的手臂边哄着人起身。
淳于承也没耍赖,顺势便跟着起来了,“早饿了。”
“我回来时在市集买了些春笋,待会儿你尝尝。”淳于承歪着头轻轻碰了下娄穆清,“春笋炒嫩肉,我儿时可爱吃了。”
“你还会挑春笋?”娄穆清笑道,“威名四方的瑞王殿下居然会亲自到市集去买笋,若旁人晓得了可不得惊掉下巴。”
想到淳于承在市集上挑挑拣拣的样子,娄穆清只觉得好笑极了。
淳于承梗了下,随即便老实说道,“我让渊磬去买的,他可是烧得一手好菜,比我在行多了。”
闻言,娄穆清试着把想象中的人换成萧渊磬,感觉也没有比淳于承好多少。
“而且那些商贩大多见着我就打哆嗦,我可没兴趣看他们那副担惊受怕的样子。”
淳于承不耐地哼了两声,但娄穆清知道这人也就是嘴上讨两句罢了。
“他们哪是怕你,更多应该是因敬生畏吧,毕竟瑞王殿下可是庇佑他们的战神呐。”娄穆清道。
像淳于承这样的人物,在如今这个朝局里,让人畏惧才是对他最大的保护。
入春后,日头越发的暖和了起来。
二人倚着彼此朝前走,迈过院门时迎面而来的日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两道人影紧紧挨着,仿若一体。
“你这伤回屋得给你敷点药重新包过才是。”娄穆清絮絮念叨着,“要不还是找个大夫来瞧瞧吧,是不是还得缝针呐……”
风中传来淳于承低低的笑声,日光温柔地将他们包围,枝头并排的黄鹂咕声叫着,探出墙头的花随风而落,恰巧滑过娄穆清的肩头。
他们朝前走着,前方有光相迎,身后是一地花落。
林元华问斩之日很快便到来了,这日娄穆清不出意外地醒得很早。窗外的鸟鸣清脆亮丽,裹挟着青草香的风丝丝缕缕地钻进屋内,蝉翼般薄的丝幔随风而动。
娄穆清小心翼翼地将淳于承的手从自己腰上挪开,又替他掖了掖被子,轻着声起了床。
赵之博以为把林元华供出来自己便可安然无恙,但遗憾的是,他甚至未能走出京凉便被章远半路截杀。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他永远沉眠在南兴水利的怀里,用自己的白骨来安抚这一方的亡魂,偿还罪责。
而那些所谓隐秘的交易,也将用他的血为墨画下句点。
山月机灵又贪玩,时常自个儿偷偷从笼子里溜出来,只是它每次都不去旁处,就往娄穆清院子里跑。
今日亦如同往常,娄穆清一只脚刚一跨出门便被一疾驰而来的雪白团子抱住了脚踝。
“山月……”
娄穆清不想吵到淳于承,便只做了简单的洗漱。她未梳发髻,乌黑的长发只用发带松松束着,一袭白衣外随意拢了件月白色的披衫,细腰盈盈一握,面容较晨曦无不及。
“你怎么又跑出来了。”娄穆清蹲下身将山月抱了起来,白皙的手指轻轻点着小狐狸的脑袋,“喜儿待会儿瞧不见你又要训你了。”
刚刚开春的时候淳于承便在院子里搭了个秋千,秋千旁又砌了个石台,好让娄穆清吃着零嘴晒太阳。
山月也很喜欢这个秋千,娄穆清甫一靠近它便率先跳了过去,稳稳地蹲在秋千的一头等着娄穆清。
山月甩着尾巴,一对乌溜溜的眼灵动地四处张望。它只是只小狐狸,永远也不知烦恼是什么。
娄穆清坐在它身边,脚轻轻一蹬,秋千便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