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胄驾崩七日后,他的梓宫由淳于佑扶灵护送至景山上的殡宫内,待新皇登基后再行重礼入皇陵。
送灵一路皇亲重臣均需相随,娄穆清自不例外。
她为女眷,走在一众皇子的后方,只瞧得见淳于佑挺拔的背影。
这七日内除了她第一次进宫轮孝时颇感剑拔弩张之外,其余时日朱烨城就像沉眠了一般,变得一片安然祥和起来。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片虚假的太平之下藏了什么,今日结束后腥风血雨便会到来。
淳于胄殡天,王贵的尸身也与翌日被寻他的宫人找到。
王贵是自戕的,在他的尸身旁还放了一封绝笔,瞧着就是殉主了。
王贵是淳于胄最为宠爱的贴身內侍,他会殉主大多数人都不觉意外,毕竟鲜少有人不知王公公的忠心。
可正是如此,娄穆清才更觉其中有异。
她虽与王贵无多深的交集,可依着王贵素日里的行事作风和那片为主赤心,即使要自戕都会在今日之后才是。
皇帝的身后事如此繁杂,王贵怎会就此撒手放之?
娄穆清盯着淳于佑的背影,她不信东宫等人会轻易相信王贵是自戕殉主,或许皇帝的死真的如她所猜测一般另有蹊跷。
梓宫到达殡宫后需再行丧礼,不过这次丧礼简易,不到一个时辰便结束了。
皇后被淳于佑搀扶着站了起来,她接连丧女失夫,面上尽显憔悴。
淳于佑如今已尽显老练稳重,他负手站在一旁,叫人看不出情绪。
“念吧。”
淳于佑话音一落,内务府的人立刻便捧了折子走了上来。
这是留在殡宫守灵之人的名单,据说是皇后一笔一笔亲自勾选的。
娄穆清细细听了下来,除去侍奉的宫人外便是些嫔妃与无足轻重的皇子亲眷,既没有太子,亦没有她。
皇后盼着淳于佑荣登大宝,自不会将他锁在这景山上,可居然也没有借如此好的机会将她困住。
娄穆清目光一转,正好落在淳于佑的身上,她左右瞧了瞧,突然意识到今日宗秉文竟没跟来。
“太子身为嫡子本应跪奉于灵前,日夜为先帝诵经才是。”皇后淡淡开口,自带上位者的威慑,“奈何宫中诸事亦不可无人打理,太子是储君,自要多担些责任。”
此言一出,哪还有人听不出其中的道理。
“本宫与先帝伉俪一心,深知先帝忧国忧民之心,定不会怪罪于此。”她突然抓紧了淳于佑的手,目光却是在众人身上流连,“本宫自会在此陪伴先帝,皇儿回宫之后既要顾全朝堂大事,也要日夜为你父皇焚香才是。”
淳于佑沉声道,“谨遵母后教诲。”
淳于佑这般说着,目光不紧不慢地划过娄穆清,若有似无地落在了一旁的娄余身上。
那目光只短暂地停留了半瞬便移走了,快到连娄余都认为是错觉。
从景山回城之前尚有几柱香的时辰可供众人休整,娄家父女今日虽一同送灵,娄穆清却还未与娄余说上话,得了闲便赶紧与娄余汇合。
“瑞王可有回音?”娄余径直问道。
娄穆清虽未同娄余说过相关的事,但她会联系淳于承却并不难猜,更何况娄余与她关系非同一般。
因此娄穆清不疑有他,如实说道,“他已在回京的路上了。”
“可前线?”娄余面露担忧。
“瑞王离京可是有圣旨的。”娄余朝远处的正堂望了一眼,“虽已是先帝所下,可若深究起来到底是抗旨的大罪啊。”
娄余所言她又何曾不知,可淳于承却不得不回。
“王爷是皇长子,理应回城奔丧。再者……”娄穆清顿了顿,眸中悄然染上一层杀意,“谁有罪,谁无罪,都是胜者说了算的。”
“若是回来了还能争一争,若是不回来,岂不是真任人宰割了。”
娄余点了点头,道,“他可说了几时能到达京中?”
娄穆清摇头。
“那兵马呢?”娄余继续问道。
娄穆清还是摇头。
“这些我并不知晓。”
娄穆清只知淳于承手握重兵,至于具体如何她倒从未问过。这次事态紧急,她也来不及问得那般细致。
娄穆清看见淳于承说等他,便一心只想等他回来。
娄穆清神色坦然,娄余看着不似有假,虽没再追问心中却没停下计较。
“瑞王这番回来难免与太子有一争。”娄余道,“为父虽信得过瑞王的本事,但如今朝中始终是太子坐镇,若王爷没有万全的准备,贸然与其对上恐形势不妙。”
娄穆清问:“前朝这边……”
如今朝中众人心思各异,几乎都闭门不出,沉香楼也被东宫重点关照着,娄穆清放出去的探子寻不回太多有用的消息。
“传言中书省有一道先帝的圣旨,你可知晓?”
娄穆清颔首道,“据说是传位昭书。”
“可中书省上下至今未置一词,中书令和侍郎也已称病数日了。”娄余道,“倒是赵源有事没事便要去中书省晃悠,比去他自己的衙门都要勤快些。”
娄穆清蹙眉,“赵源虽为尚书令,可三省各司要职,互相挟制,即使官阶再高他这般也不合规矩吧。”
“那得看上头坐着的是谁了。”娄余轻笑,“赵源此人如何我早同你讲过,如今天赐良机他又怎会放过。”
“无论这道圣旨到底有还是没有,又或者真还是假,现在都只待有人把它拿出来。”娄余说得意味深长,“你不妨想一想,这个人究竟会是谁呢?”
娄穆清呼吸一滞,“您是说……”
休整的时辰差不多了,内务府正四处将人请回,眼看着便有宫人朝他们这边走来。
“走吧。”娄余抬手止住了娄穆清的话头,“我们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言罢,他便朝宫人的方向走去。
娄穆清瞧着娄余与宫人交谈的背影,心中渐起波澜。
她的父亲话里有话,说得虽不直白却暗含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