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焱带着宋歌去县城，回来的时候又开回来一辆收割机，一路上引得路人不住看过来。 收割队的人沿途作业，分了几个小组，绝大多数的收割机都去了农场和林场等地帮忙收割，极少数收割机开到了地方上帮忙乡亲们抢收。 来大丰堡的这辆收割机编号是“44”，开车的驾驶员大约四十来岁的模样，皮肤略黑，话不多，人看起来老成稳重。收割机开得慢，屠焱就跟拖拉机那边打了招呼，让他们放慢了速度在前面带路，自己则上了收割机，坐在一旁仅有的位置上顺势跟驾驶员攀谈起来，只是对方不是当地人，口音也更偏北方沿海一带，两个人没有太多话聊。 收割机一路开进了大丰堡，在土路上驶过，尘土飞扬。 沿途的孩子们看到了，有认出他们来的，立刻欢呼雀跃地跑回家中去告诉父母，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引来不少人围观。 收割机驾驶员面色严肃，并不让人们靠近，看到有小孩想靠近摸一摸的时候，还大声呵斥了几句，吓得孩子们很快缩回了手，又跑回父母身边去了。 屠焱也没当回事，他坐在一旁享受路人崇拜的目光。 这是他打听到的消息，也是他弄回来的机器。 整个大丰堡的人因他受益，未来的几天时间里，更会有无数人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 这种想法在胸腔里一冒出，就止不住似的开始膨胀，让他在两边路旁众人的目光里坐姿越发笔挺，大大激发了他骨子里的英雄情结。 此时的宋歌，正蜷缩在拖拉机车斗一角打瞌睡，他头上戴着一顶很大的竹编斗笠，投下来的阴影几乎遮挡了大半身子，宋歌就在这样的阴影下坦然闭眼休息了一路。 他半点也不想坐在收割机上，这日头太毒，晒得人脑壳都要发昏。 屠焱特意绕了大半个大丰堡，才开到大队去做交接，宋歌偷懒，半路就下来回家去了。 这天中午，宋歌收到了两份肉菜和一碗汤面。 来送饭的人是屠四，也是屠焱最信任的人，屠四放下碗筷之后冲宋歌热情道：“小宋，你快趁热吃，这是焱哥特意让人提前给你盛出来的，面条还热，汤面等久了就坨了。” 宋歌鼻子灵，坐下之后果然瞧见一碗雪白的面条，上面还烫了碧绿的小青菜，这样的鲜嫩的小菜可是少见，他美滋滋端着吃起来。汤面用的是精面揉成，西北面食没得挑，又劲道又香，光这麦香味儿就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更别提今天还有两份肉菜。 宋歌筷子落在肉菜上的时候，略微停顿了一下，那是一碗糖醋丸子，还有一碗猪肉炖烩菜。丸子瘦肉居多，而烩菜用的则是肥膘很厚的大肉片，炖得软烂，油花都冒出来，能看得出打菜的人得了吩咐，狠狠舀了几大块肥肉。 宋歌夹了几个糖醋丸子到面碗里，剩下的都送给了屠四。 屠四这一路都在咽口水，他们大丰堡穷，要不是今天收割队的人来怕是过年也吃不到这么大块的肉，他推辞了几次，见宋歌真心实意要送给他，这才接过来道：“那我端回去，给兄弟们都尝尝，就说是小宋你让出来……” 宋歌笑道：“哪里是我，是焱哥的一番心意。” “我粗人一个，以前最听不惯这些文绉绉的话，但是小宋你不一样，你这话我爱听！” 屠四听得心里舒坦，咧嘴直乐，端着肉菜走了。 宋歌慢条斯理坐在那吃面。 面条麦香味儿很浓，糖醋丸子吃在嘴里也很香，一碗都是他爱吃的菜，宋歌吃得美滋滋的。 * 晌午一过。 大丰堡不远处响起两声鞭炮鸣响。 堡内的老书记和屠焱站在最前头，屠焱看了一眼老书记，见对方点头之后这才上前一步大声道：“丰收开镰——！！” 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是大丰堡所有的劳力，在屠焱喊完之后也跟着欢呼：“开——镰——啦——” 体型巨大的收割机发出一声轰鸣，缓慢开入麦田，而在它周围，不论男女都手里握着镰刀弯腰开始收割，这是一年最累的时候，也是大家伙心里最踏实的时候，一束束金黄的麦草被锋利的镰刀割下，麦田里不断发出簌簌声响，一眼望去只能看到弯腰劳作的身影。 有人割麦，有人负责收取捆实，很快就有一束束麦被堆放在地头。 收割机驾驶员业务能力好，全力开着机器帮忙收麦。机器的速度很快，但大丰堡人多土地多，收割机不能做完全部的活，老话说六月天娃娃脸——说变就变，谁也不敢拿一年口粮去赌，每个人都在努力抢收。 宋歌也想去帮忙，但是他来的晚，大丰堡没有配给他的农具，整个大队穷得一把多余的镰刀都没有，宋歌想了想，就退而求其次帮忙给大家伙送水和烙饼。 这是田间最常吃的，忙起来凑合吃一口，节省时间。 宋歌在送水的时候，发现有的人图省事，直接从河里灌了清水送去，他连忙制止，带着几个孩子捡了柴把水烧开、晾凉，这才让人分装在罐子里给农忙的人们送去。 周围帮忙干活的小孩围着宋歌不肯离去，眼巴巴看他从灰堆里翻找东西。 宋歌一边握着手里的木棍翻找，一边教他们道：“再清澈的水也不干净，一定要煮沸之后再喝，要讲卫生，知道吗？” 几个孩子连连点头。 宋歌满意了，从灰堆里翻找出刚才埋进去的几个土豆，虽然只有乒乓球大小，但是烤熟了也软糯，这个物资贫乏的年代有口吃的谁也不会挑剔。这是他一早答应孩子们的，帮忙捡柴火和烧开水的人都有份，土豆数量少，两三个人分一个小土豆吃，这么一小口食物，吃得满口香甜。 宋歌提了一罐水给屠焱送去，屠焱正领头割麦，他力气大，这会儿汗湿了衣背，扯着衣服胡乱擦了一把脸就接过了宋歌递来的水罐，仰头喝了几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