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考夫需要重新审视自己。
接到消息的时候麦考夫正拿着一本童话书。
爱林妮尔懒洋洋地趴在床上，脸上挂着坏笑——她根本不是真的想听什么童话故事，她只是想看麦考夫读童话时那种明明尴尬又故作镇定的表情。
“爱林妮尔，我们该走了，起来换一身得体的衣服。”
不过爱林妮尔穿着三件套出来的时候，麦考夫还是稍微震惊了一下。
说实话，对于爱林妮尔这种坚定自己永远二十岁的人来说，穿职业装简直是做梦。
“哦，所以你觉得当你用那种马上要去工作的表情对我说‘得体’这个词的时候我还有其他选择是吗？”爱林妮尔的脸都快皱成一团了，“那我可以现在去换一身衣服。”
麦考夫通过了她的提议，考虑到她的日常着装是衬衫伞裙或格子裙，穿去办公室也不会显得奇怪。
得是多么人性化的长官才会让下属比自己提前下班。
爱林妮尔斜倚在麦考夫办公室里的沙发上打盹，麦考夫已经发出了今天的最后一个指示，正坐在办公椅上看着她。
他的办公室里有点暗，初秋的天气不算很冷，爱林妮尔裹着一条薄绒毯，一截小腿露在外面，麦考夫的视线从她的身上扫过，最终落在她的脸上。
与他相比确实足够年轻的瑞文女士睡得很沉，脸颊泛着玫瑰色的红晕——不知道是不是和他一同生活过一段时间，爱林妮尔也称得上懒惰，具体体现为随意梳拢的头发和只擦了一层防晒的脸，几乎就是把随心所欲写在自己的脸上。
麦考夫在思考，或者说，他在反省。
他的状态很不对劲。
这时候的最佳决定无疑是把爱林妮尔叫醒，两个人回家去休息，但他犹豫了。
看看她，睡得那么熟，他曾经无数次注视着她这样安稳的样子，爱林妮尔第一次在他的陪伴下睡着时的满足感——或者说，那种手臂的酸痛感，仿佛从来没有消失过。
记忆并不总那么美好，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开始整理桌上的文件。
如果他整理完文件之后她还没有醒过来，那就叫醒她。麦考夫想。一方面是他不想在办公室的沙发或办公椅上将就一夜，另一方面则是……他不能一直这样，感情于人无益，他十分清楚这一点。
但他不行。
睡得很香的爱林妮尔必然不会知道上司的烦恼，麦考夫的说法也只是在为自己暂时不去唤醒瑞文小姐找借口，他在提出这个方案的时候自己可能甚至都没想过要把爱林妮尔叫醒。
麦考夫意识到了这个事实。他觉得自己恐怕真的只能在办公椅上将就一夜了。
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麦考夫依然会在看到爱林妮尔安心睡眠的时候感叹她终于可以正常入睡。
爱林妮尔不是很喜欢文书工作，重复的动作和少量的用脑确实很合她的心意，但她更倾向于做一些可以让她享受阅读这一行为或随心所欲发挥想象力的工作。
在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后，爱林妮尔终于在麦考夫的凝视下醒了。
她睁开眼睛，看到麦考夫桌上的一摞文件，又闭上了眼睛。但很遗憾，麦考夫已经注意到她醒过来了。
“醒了就睁开眼睛，你知道我可以直接把你叫醒，但我没有。”
他叹了口气。
爱林妮尔这才不情不愿地坐起来，先看了一眼座钟——“麦考夫，我在想这座钟上的时间是白天还是深夜。”
“当然是白天。”麦考夫回答，“你看起来睡得不错，秘书小姐。”
被点名的瑞文小姐这才显出些心虚的神情来：“我错了，我会好好工作的。”
麦考夫示意她拿走桌上的公文，自己则一句话都没有说。
爱林妮尔觉得他好像不太高兴，可能是因为自己增加了他的工作量。她低下头加快了分拣文件的速度。
麦考夫安静地看着她工作。
瑞文小姐的工作效率很高，这一点麦考夫非常满意，但他现在在犹豫是否应该把她安在这个她完全不喜欢的岗位上。
大部分人都不喜欢自己的工作，从事自己喜欢行业的人也会逐渐对自己的事业感到厌倦，这并不能证明他应该让爱林妮尔回到她的小甜品店去。她在外面疯玩了两年，又开了大半年的甜品店，现在是时候回到她的岗位上去了，她的能力应该得到应有的发挥，就像她哥哥那样。
麦考夫这样说服自己。
‘但现在的工作也不是她本应做的，以她的能力不该做这种文书工作。’他听到曾经刚刚开始工作的自己站在那间小公寓里说，‘她从上大学起就开始为你工作了，六年。直到硕士毕业自己跑出去。’
‘你真的能够看着大部分特工的人生在她身上重演吗？’
——不，我觉得不行。我希望她能不受拘束地活着。
‘你不是爱她，或是什么别的奇怪感情，’麦考夫又看到另一个自己，站在办公室的门前看着自己，‘你照顾了她很多年，她和夏洛克在你眼里没什么区别。’
‘你完全不需要担心。’
——不需要担心吗？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和照顾了一段时间的女孩不该没什么区别。
‘你有一个笔记本，你还记得吗？’他最后看到那个小小的自己，那个小胖子，拉开了办公桌的抽屉，取出那本陈旧的笔记，翻开第一页，‘你好，未来的我。’
‘认识你自己。’
——更深一些，再走得更深一些……我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和感受，是什么？
感情只是荷尔蒙在作怪，世界上没有什么命中注定，一切巧合都是早有预谋。
但亚当拒绝不了夏娃递上的果实，总有一些事情是不能被理智控制的。
即便是最聪明的人也不一定能直面自己的感情。
……或许，智者也会坠入爱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