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还是忙不迭地答应了,季老夫人的气势实在太强,她受不住,再待下去恐怕香气会越来越浓,还是赶紧走得好。
大丫鬟可心领着赵昭出去。
出了门,赵昭低着头,足下生尘,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恰好迎面也有人疾行而来,俩人躲闪不及,赵昭被轻轻撞了一下,顿时失了重心,就往石阶下栽。
“小心。”
一道似流水击石水润沁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低低沉沉的,仿佛古琴宫弦拨动的音调穿梭于雨丝中,弦音稳重柔和,编织出一张无形的网,罩住了赵昭。
赵昭被他拉住了小臂,身子转了半个圈,扑向对方的怀里。
那人向后退了一步。
赵昭将将稳住身子,头不敢抬地低头敛礼:“对不住。”
软糯的声音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轻柔温婉,每一个字都像是润了水,滴在湖面上缓缓荡开水纹,一圈圈深入人心。
季衡眼眸微闪。
“三爷,老夫人正等着你呢。”崔妈妈亲自挑了毡帘出来,笑呵呵地迎人。
赵昭不敢耽搁,提裙匆匆下了石阶,白裙蹁跹,似遇疾风的云,一眨眼就飘走了。
季衡收回视线,进了屋,随口问道:“她就是赵氏?”
崔妈妈点点头。
见季衡进来,老夫人脸上带了笑,眼里含着几分暖意,忙让他坐:“你呀,巴巴地回来做什么,外面少不得你。”
季衡行礼后,撩起衣袍坐了,立即就有丫鬟上了茶。
他不忙用,仔细打量了一圈老夫人的脸色,才道:“外面我安排好了,母亲放心,一时半刻不碍事。我已经派人去接柳太医了,等他请过脉我再走。”
季老夫人道:“外面冷,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多大点事,你还把柳太医请来,也不怕人笑话。”
“您的事怎么不是大事,外面来的几位夫人我已经请了二嫂作陪。”季衡又道,“我看过册子了,都不是要紧的人家。”
季老夫人摇头:“你自小就这样,管得严心还细。哎,只是累坏了你二嫂,这几年咱们府里就没消停的时候。”
季衡见季老夫人面显戚戚之色,知她心里难受长房接连出事,才出了上一位嫂子的孝没多久,大哥又去了。
脑海中忽然闪过刚才撞到的赵昭,那么小,轻轻碰一下就倒了,细细的腰跟柳枝似的,这样的人能在府中立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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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昭拐了个弯扶住廊柱,蹙着眉尖弯了腰,脚尖微动。
寻梅扶着问:“可是刚才崴着了?”
赵昭点点头,脚腕子扭了一下,倒不是很严重,只是她刚才不敢多待,走得快了,这会儿有点疼。
原来代替季德前来迎娶的新郎官竟是他--三爷季衡。
季家一共三位爷,季衡是季德的庶弟,自小养在老夫人跟前,今年才及冠。
昨日下了花轿,鞭炮震天,周围挤满了人,赵昭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就算披着盖头也惶惶不安,一个不注意脚下被门槛绊了一下,是他眼疾手快扶了自己一把。
“小心。”同样的声音,有点低哑,一样的语调,不失温柔,盈盈入耳,有种令人动容的安心。
赵昭想到刚才微微瞥见的线条硬朗的下颌,还有扑面而来的男子气息,有点不自在,摸了摸手臂。
自打身条开始有了起伏后,她就特别在意,连姐妹间都不愿意拉拉扯扯的,好在对方也是守礼君子,只碰了一下就松开了。
“还不走?”可心俏生生地转过半个身子,一脸的不耐。
赵昭忙带着寻梅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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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堂里赵昭看着可心指挥丫鬟摆了矮几、蒲团和文房四宝,才知道是让她跪着抄经。
“这样才有诚意。”可心皮笑肉不笑,眼里带着幸灾乐祸。
这样的把戏赵昭见得多了,一言不发地跪了,反抗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
可心是不是得了老夫人的示意不重要,如果赵昭不跪,她一定会添油加醋去跟老夫人告状。
寻梅磨墨、铺纸,赵昭静心提笔,纤纤玉手搭在金乌的笔杆上,袅袅烟霭中,她如一尊静谧的玉像,与观音遥遥相对。
…
这一抄就抄了快两个时辰,赵昭膝上带了孙妈妈和寻梅连夜赶制的暖包,她自小又跪习惯了,还算撑得住,只是过了午膳的点,肚子饿了。
一饿她就紧张,字就难免写得潦草了些。
可心早就不耐烦了,伸长脖子看了看日头,再低头看看,嘴角一撇,对赵昭更是多了几分轻视,这样的字就连她看了都直摇头,果然小门小户的女儿就是上不得台面。
“行了,今儿都到这儿吧,你回去吧。”也不等赵昭说话,她一扭腰推门先走了。
“狗眼看人低。”寻梅小声骂道。
赵昭比了个嘘的手势,这屋里还有其他丫鬟呢。
她将抄好的经放好在一旁,看了眼对面的菩萨,脑海中不止怎地闪过一双黑眸,心里一跳。
菩萨保佑,这辈子无儿无女、孤老终生我也认了,只求平平安安,再无事端,赵昭默默合十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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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佛堂回碧涛苑经过一个花园,里面除了四季常绿的忍冬、石楠、松柏、冬青,还遍植了不少红松、络石藤、石竹,哪怕经过寒风和冬雨的洗礼,也依旧草木葳蕤、葱蔚洇润。
更妙的是花园东北角还有一座通体玻璃打造的暖房,赵昭眼睛发光地站在外面,透过垂木的树叶窥探到里面枝叶扶苏,水木明瑟。
她自小就喜欢花草。
真是个好地方,赵昭揉揉饿扁了的肚子,还是先回去用饭要紧,等以后有机会她再来这里逛逛。
不料一转身,一抹白色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站住,扫把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