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涩无力的敲门声打断了陆景湛的梦境。
成哥外面套了件羽绒服，里面还穿着睡衣，表情沉重。
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
陆景湛只能猜测：“是拍到什么照片了吗？还是早上的绯闻舆论闹大了？”
“不，不是这个，”成哥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先回答陆景湛的问题，“没有被拍到什么照片。热搜已经撤下来了，绯闻也澄清了。”
“出什么事了？他们不是要一天吗？”陆景湛有些疑惑。
成哥叹了口气，“林城出了九车连撞交通事故。”
那确实是该把热搜撤下来，这很正常。
等等，林城，沈望舒不是就在林城拍戏吗？心慌的感觉无边无际的漫涌上来。
成哥的话没有结束，他没敢看陆景湛的眼睛，斟酌着字句：“沈望舒在其中一辆车上。”
陆景湛愣住了，心里的石头没落下地，反而投进了湖中，一阵茫然袭来，“什么意思？她受伤了吗？”
“人已经走了。”
“是国内大概六点钟那会儿的事，去现场的是社会版块的记者，就一直没人和我们通气。”
陆景湛身形晃了晃，脑中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半晌。
“是哪家的记者？”
“什么？”成哥没有搞懂他的意思。
“媒体就喜欢乱报道，”陆景湛冷静下来，想摆脱内心的不安，“你也知道的，没有能说成有。刮伤能说成手断了，长颗痘就是毁容。我和沈望舒的事今天是不是还挂了一个热词，他们说不定准备编排什么。别的就算了，说别人出事真的太过分了。”
他安排着：“先问问是哪家的记者传这个消息，以后别和他们再合作。你打个电话给她经纪人，让她先有点心理准备。”
成哥没有说话，陆景湛看着他的眼睛，望见了里面的怜悯。陆景湛感到自己的心脏在急速下坠，视线都开始模糊。
林城殡仪馆。
成哥出去打了电话，四周又发了一圈烟后站定在他身边。
陆景湛刚刚见完沈望舒现在的助理。他机械性的听着助理说话，说雪天路滑车被后车撞了，说她当时就走了，说她并不痛苦。
他样样都想反驳，雪天路滑不能等雪化了再走吗？什么叫当时就走了，他甚至恶毒地在想，全车人都没有出事，为什么是她？为什么独独是沈望舒？并不痛苦吗？可他都觉得痛的不行。
怨天怨地怨人，可是事实已成定局。
“都是遇难者亲属，”成哥顿了顿，“有人已经认出你了，可能会被拍。外面还有媒体堵着。现在也见不到，要不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陆景湛没有回应，只是靠在走廊的墙上。
他看见屋顶只剩残破的蜘蛛网，原来林城的冬天这么冷啊。小月亮这么怕冷的人，是怎么待在这里的。
从法国回来，再赶到林城的时候已经又过去近一天。
江叙白亲去老家接了她母亲过来，她仅有的几个朋友都赶到林城。
陆景湛是最后一个到的。
陆景湛近乎麻木地听她几个朋友讨论她的身后事，小月亮还在里面，怎么可以当着她的面说呢？
不设灵堂，不发丧，不吊唁。
陆景湛这时才想起来这是他们老家的习俗。没有后人，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时，不设丧仪。
她的好友当陆景湛是陌生人，忽视他的到来。蒋媛媛通红的双眼狠狠剜了他一眼，没说一句话。
她的母亲，刘阿姨也只是说了句“来了啊”，就被扶去一旁休息了。
陆景湛从未想过这样的结局。
这一年的时间他想了很多，她可能不会理他，也不情愿的设想过或许她会和别人在一起。
不过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等他忙完这两年，他就有更多的时间能空出来，能够有更多的时间陪她。陆景湛确信，只要他坚持，沈望舒总会心软的。
但陆景湛从未设想过死亡这个结局。真是一个太残忍的字眼。
他们应该是会慢慢变老，长出皱纹和白发，变成老爷爷和老奶奶，在很久远的未来才会面对死亡才对。
原来命运真的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无论年轻或者衰老。
她才二十七岁，生命停止在冬夜。他的一切设想，一切行动都戛然而止。
陆景湛到的太晚，只能见沈望舒最后一面。
遗容被整理过，这是沈望舒化过最难看的妆。毫无生气的脸上还是有遮掩不住的伤疤。
刘阿姨一进屋就哭着扑到了沈望舒身上，其他人急忙上前去拉住她。只有陆景湛，一动不动，跟幽灵似的站在一边，旁观着眼前的一切。
直到大家告别结束，遗体要被推进火化间了，他才忽然反应过来一样。
陆景湛的手不受控制的一直在颤抖，他死死地拉住钢质的床，指节用力握到发白，不让人推走她。
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流，很快铺满整个面颊。他说不出其他话，只能从嗓子里用尽全力吐出并且重复着：“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他很快被拉开，三个男人拦着他都觉得有些吃力。
最后陆景湛脱力半跪到了地上，他朝沈望舒的方向伸出一只手，想摩挲她额角的伤疤，无助地说：“小月亮，你痛不痛啊？”
面对他，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客气了。
江叙白一拳打在了陆景湛的嘴角上，揪着他的衣领往外走。他贴近陆景湛的耳边，在他身边低语。
“你的通稿一直否认你们之间的关系，如果真的想长久的在一起，怎么会不留条后路。除非你根本死都不想公开，或者觉得迟早会分开。”
“后来进公司后我才发现，她就是个笨蛋。把信任完全给予一个人的身上是圈里最蠢的事。”
他说完还理了理沈望舒的衣领，“人已经走了，她什么都看不到了。”
闹了一通后，陆景湛一个人站在阴影之中，固执地盯着火化炉，直到她被推进去，消失不见，还是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