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她早已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平静无波的脸上唯有眼中有一处裂痕,直直地望着前方,一滴泪从中滚落。
他们都有天大的报复,却只要求她做一个良顺柔和的女人,拦不得,求不得。
才公公紧盯着院内摆着的香,双手捏紧,看着最后一点香燃尽,掉在烟灰里,“殿下,时辰到了。”
话音刚落,裴迟理如一块僵石直直地倒下,他一边叫太医,一边去扶他。
裴迟理倒在地上,察觉不到冷,就这样望着天。漆黑黯淡的天上,飘飘零零落下了几点雨,他用手去接,才发现是雪。
他撑着嘴角,弯起些许弧度,“公公,下雪了……”
“微雨,下雪了!”
“公主,披一件衣服吧,外面天冷。”
要不是风吹开了寝室的窗户,她或许到早晨雪落满屋檐枝头,白茫茫一片时才知道。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雪,南江最冷的时候都不会下雪,所以她兴奋地连衣服都没穿,只穿着件薄纱就跑了出去。
雪看起来就像雨一样,她站在檐下,举起手,雪花轻悠悠落在她手心,亮晶晶的一颗,“真美啊。”
洁白无瑕,无论是逼仄肮脏的小巷,还是奢华气派的桂殿兰宫,它平等地落在世间的每一处,将阴暗与污秽掩盖,带来一片白雪茫茫。
晨起时,裴迟理蜷在被中不愿起来,这一夜忽冷忽热睡得好不安生,好不容易烧退了,没闭眼多久就被尔容叫醒,才公公提醒他今日要去晨省。
寝室里的炉火燃尽,刚掀开被子凉意便侵袭进身体,不过人倒是清醒了不少。
尔容替他更衣,“屋外都是雪,殿下回来要不要同院子里众人打雪仗,前几年你可期盼得紧。”
“舅舅回朝,我要去见他。”
光是想到,他心里便充满期待,连接下来见父王领罚的事,也一并接受了。
他坐在裴景昌对面,给陛下奉茶。
他茶艺是从哥哥那习得,学得不精。哥哥师传父王,被手把手地教导,而他只能在一旁看。哥哥说,“因为阿迟坐不住,静不下心,等日后你长大了,父王定也会交给你。”
哥哥向来说话算话,他对此深信不疑。所以他习字静心,为的是有一日父王教他时,他好不让他失望。
然而,终是没有等到。
裴景昌喝了一口,把茶放在一旁,“我知道你昨日称病,是气朕不同意你领兵打仗。”
“儿臣不敢。”
他挥挥手,“现在就你我父子二人,没什么好隐藏的。朕知道你崇拜你舅舅,朕也不是有意为难你,只是刀剑无眼,在庆安,帮你的兄长,陪着母后,不好吗?”
自三岁与舅舅习武,手握刀剑的那一刻,他的志向就坚定不移地指向远方——成为晟北骄傲的勇士,成为驰骋沙场的将军。
抱着这一理想,他四岁弯弓射雕,六岁精通十八般武艺,百步穿杨,剑如霜降。民间都盛传他的技艺超群,唯有父亲看不上。
裴景昌见他心如磐石般坚决,头疼,“此事该日再议。且罚你今明两日呆在府中,抄罚经书,不得出去。”
裴迟理想到明日的赛马,但还是伏下身,应到,“儿臣,遵旨。”
他刚要起身,皇上又说,“还有一件要事。”
裴迟理从殿内走出来时,太阳刚从飞檐翘角后露出,金光照在远处的那一片琉璃瓦上,极尽绚烂。但折射在一片苍茫中,刺得眼睛生疼。
他呵出一团冷气,放下车帷,父王的余音犹如在耳际,不断回响。
“听闻南江公主倾国倾城,雅德谦恭。朕看与你甚是相配,特把她许给你,可否愿意。”
无端地,他想起昨日阶下的那一抹倩影,却又随着一眨眼,变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