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尽力保贞洁,不过现在却是看开了。何必呢,命是自己的,活下去才有翻盘的机会,果真引颈受戮,除了获得旁人称赞一句“有气节”,又能得到什么?
“气节”便是套在人身上的枷锁,纵使只认得些许大字的草民都轻易挣脱不开,更何况她是女子,除了气节,还有贞洁这一词压着。时人看来,千金贵女落入尘埃,合该自尽以保贞洁。她死了是应当应分,活着反而叫苟且偷生,为了活着屈膝献媚,更是叫人不齿。
对此,傅云亭只想“呵呵”一声,死也要死得其所,为了别人口中的贞洁而死,脑子是有病吗?这样没出息的死了,到了下面也会被阿娘鄙夷吧。
为了更好的生活暂时屈膝,傅云亭觉得很值得。
然而腹诽归腹诽,纵使她不认可祁景安的观念,不还是要想办法迎合他吗?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身份在下的人做什么都是应当应分的。
别说此刻祁景安对她有点意思,就算没意思她也得想方设法引他注意,勾起他的兴趣。不在有限的时间里把关系砸实了,等他拍拍屁股回京都了,她又该何去何从?
即将溺亡的人哪怕抓住一根稻草都不会轻易放手,何况祁景安是她目前能抓到的仅有的出路。
于是沉寂了两天后,祁景安惊讶的发现,原本轻浮的叫人生气的傅云亭陡然变得端庄严肃起来。
她仿佛深切的意识到上次所作之事是多么得轻浮下作,如今将规矩体统刻在脸上,认真的做着贴身侍女该做的事,恨不得与祁景安连个眼神接触都不要有。
祁景安心中满意了起来,自发为傅云亭上次轻浮的行为找到了理由。大概是太害怕了吧,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傅云亭到底是高门贵女,即使长在民间,也有基本的素养羞耻心。如今这样就很好,她到底还是那个令他眼前一亮的刚毅女子,他的眼光果然没有错。
军营中的女子都在浣衣营中,祁景安左右只有亲卫侍奉,何曾有过贴身侍女?自傅云亭自觉担当贴身侍女后,祁景安的日常起居忽地大变样。
那些改变不显山不露水,偏偏叫人忽略不得。
军帐中每日更换的新鲜野花,带着露珠吐露着清新的芬芳;床榻上的被褥每日叠的整整齐齐,还带着晒过太阳的香味;与同僚议事到深夜后,案牍上冒着热气的润喉茶……
这些细节微不足道,偏偏极大的提升了祁景安生活的愉悦度。而在此期间,祁景安很少碰到傅云亭,她好像在刻意躲着他,即使偶尔打了照面,傅云亭都面带惊慌,立马低头退去,仿佛他是什么吓人的人物一般。
只是傅云亭的活动空间就那么点,即使百般躲闪,又怎能丝毫不会碰面呢?
又一个深夜,祁景安巡视布防归来,走进营帐后冷不丁的将傅云亭堵在了床榻之前。
傅云亭大概是在为他整理床榻,骤然听到脚步声,单薄的身影颤抖了一下,面带仓皇的回头,一看是他,面上的神情更加惊惶了。
她手足无措的站起身,行了一礼,然后小声嗫喏:“奴不知将军归来,惊扰将军了,奴这就退下。”
说着她连忙低着头,闷头往前走。大概是太过惊慌,她一时竟没有看清祁景安所在的方向,竟直直的撞在祁景安的胳膊上。
这一下可把她吓得不清,祁景安还未说什么,她乌黑的眼睛就宛若受惊的小鹿一般,整个身形弹跳了起来,猛地往一旁后退了数步,泪水盈盈的语无伦次:“将军勿怪,奴不是有意的,奴这就退下了。”
说着她仿佛逃命一般扭头就跑,转眼间就跑的没了踪迹,徒留被掀飞的皮毡在风中飘荡。
祁景安看着她仓皇出逃的身影哑然失笑,他就那么吓人?
他看了看面前的床榻,浣洗干净的衣物整整齐齐的挂在床边,铺好的被褥隐隐传来一股清新的芬芳,与她方才残留下来的味道一模一样。
祁景安忽然觉得心情很好,数日琐事缠身的劳累顿时舒展了些许。
可是他上次的黑脸真的吓到她了,等下次遇到她,或许可以稍许安抚一下,告诉她不用那么怕,只要她老实本分不作妖,他可以护持她过一段安稳的生活。
祁景安躺在烘晒了一整天,弥漫着阳光与野花芬芳的温暖床榻上,脑海中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