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奥娜笑吟吟地推着金篮。她那绿缎面的螺旋裙上装饰着一层层雪绒毛与孔雀尾羽,好似无数的眼睛睁望过来,令罗彬瀚心底发毛。她很快又放软了声音说:“我正打算解释呢,周雨先生。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那完全是出于误会,正因如此我才执意要邀请你来这儿坐坐。现在请坐下吧,两位。先前达达图巴先生的宴会是挺有趣的,不过事实上,我觉得自己这边也不错。” 她邀请两人在花坛边的小桌前坐下,随后让高跟鞋少年端上一瓶琥珀色的酒。以及三个银质的小碟子。每个碟中都有一朵用生肉片卷成的血红玫瑰花,精美尤胜真物。 那瓶酒香味奇浓,且随着时间不断变化,乌奥娜声称那是由各种花蜜混合酿造而成。而生肉片则源自于上好的矮脚黑羊羔,是她故乡最为出名的珍馐美食。她把这两样东西都介绍得可口至极,但罗彬瀚仍很抗拒。他严重怀疑乌奥娜口中的“羔羊”是否跟他认知一致,因而对那朵生肉玫瑰碰也不碰,只勉强喝了几口琥珀花蜜酒。 乌奥娜再三劝说,最后也没能把他打动。那似乎令她改变了策略,从她的商业计划一路谈到她那因为星层震荡而天翻地覆的故乡:过去曾经遍地是农田、荒野、沼泽与山岭,怪物和恶灵四处横行,而今却完全演变成了电子产品的天下。大部分人类都开始对身体进行机械化改装,以至于传统的怪物们无处可去。说到这里时她一点也没有心虚,反倒觉得怪有趣似地咯咯直笑。 “他们和你差不多,乔乔。”她对乔尔法曼说,“不过我们那儿的技术水平要稍低一些,况且还总是在内斗。当我出差离开那里时,听说贫民窟里正在掀起一场暴动,我很好奇回去以后会看见什么。” “正义的事业必然胜利。”乔尔法曼严肃却没头没尾地回答道。她完全无视罗彬瀚疯狂的眼色,早已把那朵生肉玫瑰给吃完了。乌奥娜对她的胃口大加赞赏,又跟她聊了足足二十分钟,这场小宴会才终于趋近尾声。她没有像罗彬瀚担心的那样强迫他吃掉碟中的生肉,而是爽快地直接摘下金篮,把它连同菲娜一起递给罗彬瀚。 “她是个可爱的姑娘,周雨先生。”乌奥娜说,“真希望我也能有一只。请把这小篮子也一并拿去,因为我瞧她挺喜欢的,就当是我给她的礼物。” 罗彬瀚客套了几句,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他在乌奥娜的坚持下接过金篮,为自己终于能离开而感到庆幸。可紧接着他听到乌奥娜说:“我还有几句话想跟您单独谈谈,介意给我几分钟的时间?” 她的意思显然是要支开乔尔法曼,因此罗彬瀚不假思索地想要拒绝。他差点就要说出口,却看见乌奥娜正用翠绿的眼瞳凝视着他。那眼中充满着一种近乎挑衅的戏谑神采,使得罗彬瀚毫无由来地感到心中暗火。他不动声色地按了一下外套下的弯刀,点头同意了。 乔尔法曼走去门外等他。在她走出房门的瞬间,罗彬瀚立刻做好了准备,随时都会把菲娜扔到对面女人的脸上,再用弯刀扎穿她的心脏,念出引火的咒语。可这一次乌奥娜并未试图靠近,她反而退了两步,走到另一束红玫瑰边。当她再度回头时,脸上没有了笑容,显得平静而庄重。 “我向您道歉,周雨先生。”她说,“想必您还在介意我们之前发生的事,但那正如我刚才所说,是一点小误会导致的。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身上的气味使我把你当作了另一个人——就在三天以前,我的一名子嗣遭到了谋杀和肢解,而刚才指引你们进门的正是和她相貌相似的同胞弟弟。请务必原谅我的无礼,因我绝无冒犯那位大人的企图。眼下我已彻底确信您的清白,作为对此事故的赔礼,我会在稍后奉上些许心意。” 乌奥娜的话彻底惊呆了罗彬瀚。他陷入了思维混乱,有点迟钝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干的?” “酒与肉,先生。”苏奥娜微笑着说,“你喝下兽油之酒,还把它当作甜蜜,却被一盘普通的羊肉吓得半死。请原谅我使的这个小把戏,但我还从未见过这样嗅觉不灵的猎食者。” 罗彬瀚呆若木鸡地看着她捂着而笑。但这会儿乌奥娜再也没对他做什么,而是叫来高跟鞋少年,把他和乔尔法曼一起送了出去。直到罗彬瀚提着金篮回到寂静号上时,他依旧没有回过神来。听说了这件事的马林跑来找他,颇感兴趣地对着那个金篮子研究了半天。 “所以怎么说?”马林问道,“你现在觉得她能信赖吗?” 罗彬瀚难以描述地摇了摇头,但并非完全否定的意思。马林耸耸肩说:“我好奇谁杀了她的子嗣,那肯定是个厉害的角色。” “这和我们有啥关系?” “这可关系到我的前途啊,老兄。乌奥娜是挺有魅力的,他们的生意也很有吸引力,但我可不打算加入一个被变态杀人狂盯上的企业。” “那你咋不看看自己现在待在什么地方?”罗彬瀚说,“咱们杀人狂还见少了吗?” 他这句无心之言意外给马林造成了相当长远的影响。接下来的整整三天里,罗彬瀚总是看到马林一个人坐在舰桥室里琢磨着。罗彬瀚终于意识到这家伙并非玩笑,是真的在考虑乌奥娜的职业邀请,而如果他最终决定接受,那也意味着寂静号又要失去一位乘客了。 罗彬瀚不愿阻拦他发展前途,可心中又不免有点寂寞,而荆璜依旧毫无醒来的迹象。这件事的结果是他忍不住屡屡去骚扰雅莱丽伽,直到被他搞烦的雅莱丽伽写给他一个地址,让他去糖城里好好冷静一下。 “这啥地方?”罗彬瀚捏着纸条问。 “人店。”雅莱丽伽答道。她紧接着就用尾巴把罗彬瀚扫出自己的浴室。 这是罗彬瀚第二次听到“人店”这个词。出于空虚和好奇,他带上菲娜摸了过去,在一座冰糖塔的底层找到了目的地。 人店——和它的名字恰好相反,是糖城内少数为猫人们开设的娱乐场所。尽管对大部分符合标准的客人免收门票费,这里却严厉禁止任何毛皮过敏或全身黏湿的生物进入,因为猫人们在店中不会遵从任何服务准则。在人店中它们只是尽情满足自己的欲望,那就是跑到任何一个空闲的人面前,吃喝玩乐的同时享受免费的按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