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琰,系前朝遗族,后来隐姓埋名,故意拜在我先师赫月门下,唤作星灯儿。她是我师第二个徒儿,天资却胜长徒银盏儿,若非她戕害同门,本当是我掌门师姐。事败之后,她被我师废去道行,遣返故乡终老,不知如何竟得未死,又入露兰王室,遗下一女,暗与巫族勾连。当年我将你送至青都,便复返南域彻查此事,然而星灯儿与其女俱逝,此事实难再有眉目。我遍查露兰国各地,只知那三公主信得一个密教,名作红莲教,似自西域而起。我方知此事,外海却生变动,使我不得擅离神宫,便将这桩旧案延至如今。” 荆石听到此处,一时亦是讶然无语。他当年虽在露兰宫中,毕竟年幼懵懂,难知诸事因果。而今忽听珑姬点破,稍稍理过思绪,方才问道:“星灯儿既与赩仙同门,必是年已逾百,又被废去道行,如何能再现于露兰?以她如此身份,亦不似会慕于蓼王。” 珑姬道:“我初知此事时,也和你想的一般。至于后来亲往星灯儿故居,破开洞府察看,才见她手抄经卷,对比我宫中残卷,诚是一人所写。其后翻阅先师遗札,推想当年先师念了师徒情分,并未将她经络尽截,损伤气血,只是破开三田,使其终身不得炼气聚精。如此一来,她体质虽比常人稍胜,终究是无水之根,寿尽则亡。彼时她也逾百岁,理当仅余十多年的寿数,不知如何同巫族异教勾连,方才延寿多年,潜伏我南域境内。” 荆石默然片刻道:“巫族如此相助星灯儿,不知是何图谋。” 珑姬轻拢袖角道:“此事我也不知。但想千丝万缕,总与那红莲教相干,他等妖邪躲得一时,到底躲不得一世。待得此间事了,我当往西域一行,以平彼处动乱。” 她说到最后,言语间隐露冷调,飒然如秋风肃起,忽而又是回首微笑,摇头道:“话却说得远了。子蕴今已作东域贤才,不必再念此事。且顾自己安好。我看前日骤雨忽来,你这诸岛试生,倒有七八个逢险。你邻岛那位张家女郎出野采药,偏逢雨摧山崩,几受其害,幸我当时已遣门下巡察,才得有惊无险。” 荆石正听她自述前事,未想忽闻最后几句,不由微感愕然。珑姬身为监察修士,公子虞自不会将试生身份隐瞒于她,斯人所说“张家女郎”自是张端无疑。他素知张端才志,自分别以来,虽偶念于游山采草之际,实则并未如何忧心,此刻听得珑姬提起,才知张端竟曾遇险,当下又行躬礼道:“有劳赩仙照拂。” 珑姬扬眉瞬目,嘴含微笑道:“张家女郎得援,何故子蕴称谢?” 荆石道:“曾与张氏女共事,是一故友。” 珑姬听完,轻轻看他一眼,嘴角犹带微笑,却是摇头不再言语。 荆石虽非七窍玲珑,亦不是榆木脑袋。但想自己今次出举,系因张端所荐,珑姬既为公子虞贵客,如何不知此事?无非是明知故问,有意逗弄自己。但看珑姬脸上似笑非笑,仍觉不甚自在,板起面孔道:“赩仙今来监察,不知带得几个门人?” 珑姬看他如此,也稍敛神情道:“此行本为我一人受命,但想良机难得,便也携得门下三人同来,是为使他三个增闻广见。其中两人乃我宫中侍者,料想子蕴不识。” 她说到这里,忽而脸露忧扰,蹙眉叹道:“我生平见得许多小儿,若说叫人为难,当以你和小红瑚为最。非但幼时倔怪,大了也让我猜琢不透。她分明是我抱来养大,脾性倒更似我先师。你幼时是一木石之性,今虽长大了些,到底不脱小儿心思。” 荆石听她此话没头没尾,心中也颇奇怪,但见珑姬双袖环胸,目露沉吟,显是在自说自话,非欲求答于他。她怔怔想了一阵,终是摇头道:“也罢,由得她去吧。你等既已成人,总有自己的主意,非我当管之事。”言罢又望荆石道:“子蕴如今也算得清俊郎君,须记洁身自好,珍重韶光,勿要错失良缘。” 其实荆石面相不过中人稍上,除却五官端正,并无突拔超凡之处。若论清俊秀美,固不及张端女扮男装,比之王萏亦逊三分倜傥。他自己如何不晓得实情,耳听珑姬誉美礼夸之词,只笑笑道:“未得安定,不急成家。” 珑姬看看他脸上神色,到底长叹一声,摇头哂然道:“又作小儿之言。子蕴今虽懂些礼数,却还未改那幼时瑕症。物性然也,奈之若何?”转目望去林中,便抬袖朝远处指道:“此行百步,当有早梅数烛,子蕴可愿替我折枝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