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荆石面色不动,照旧回礼道:“见过红瑚真人。” 那红瑚听他见礼,脸上仍是半分不露笑貌,一手支腰,昂头斜视道:“曾闻荆郎君年少才高,多得娘娘赞誉,今日相见,倒也未见出奇。荆郎君今为大举试生,还望好自为之,勿叫娘娘难作监察之职。” 荆石尚未应答,珑姬已是转头扬目,轻轻瞪她一眼道:“妮子无礼,怎与外头郎君这般说话?往日宫中见你指教后辈,分明似模似样,如何到得陆上,却似要吃了生人。近日我也不曾说你,又是何故与我置气?” 红瑚遭她训责,口中唯声应是,脸上却无半分悔意,兀自眼望荆石,意甚不善。荆石与她萍水相逢,实不知她何故这般厌己,当下假作不觉,只往旁退得半步,匿在珑姬身后。红瑚见他举止,脸上更是变色,忽而甩首转身道:“我且归去复命,娘娘也当早回。”便一踏足,身乘红云而去。 珑姬看她说走便走,又是长吁短叹,转头与荆石道:“此是我门下弟子红瑚。她本陆上渔家女儿,父母因难亡故,由我抱上岛去,算来已逾五十载。她因生父早丧,多受叔伯欺凌,自小厌恶男子,非是独对子蕴无礼,子蕴亦不必介怀。” 荆石道:“不妨。” 两人本在话头,陡遭红瑚一断,便复无言。珑姬仰首望过天色,忽将手中花枝递与荆石道:“此花方才引得地中灵气,可驱阴浊魔祟,子蕴携去养在房中,晚间便可安眠无忧。” 荆石双手接得梅枝,回礼称谢,问道:“赩仙何故知我夜梦之事?” 珑姬微笑不答,俄而轻道:“想是山中猫儿顽皮,与子蕴开得几个玩笑罢了。今既有我在此,想是不会再来。”又道:“今日天寒,子蕴当早回村中,勿要逗留野外。去吧,我不耽你的时辰了。” 实则荆石自与她同行以来,虽在雪中漫行,却是周身暖融如春,未觉丝毫冷意,想来其暗中施法所为。她此刻偏说天寒,自是婉言辞别之意。当下称事请退,待她点头默许,方才往回路走去。行处两三步,到底心事难抑,蓦然回首道:“我尚有一事欲问赩仙。” 珑姬微微一怔道:“子蕴但问无妨。” 荆石欲言而止,到底心中犹豫不决,良久方道:“昔年赩仙送我入青山都,是先往玉幾山洞府,又遣灵鹤送我入小仙乡。” 珑姬颔首道:“是。我久居南地海岛,既入青山都,自当先往苍莨宫拜会掌教。再者露兰国疑有巫族作乱,兹事体大,是故要请掌教问鉴占之,卜问吉凶。其时我将子蕴留在宫前,便是随童子去乾天殿中问鉴。” 荆石道:“当时赩仙去得半柱香时辰,想是正于宫中问鉴,后头出来送我时,举止似和先前有些不同。” 珑姬诧然道:“是何不同?” 荆石迟疑不应,双目端望珑姬,但看她脸色如常,毫无伪态,方才直言说道:“赩仙出宫门时,曾与童子作别,其后童子归入洞中,赩仙独在门前。其时我立于洞外百步处,曾见赩仙侧对宫门,目望南面,以袖拭面。” 他说到此处,又复犹疑片刻,方才道:“当时我远处所见,赩仙似在落泪。不知是何缘故?” 珑姬面色澹然,侧首望空道:“我不曾记得此事,想是子蕴看错了。” 荆石嗯了一声道:“是。其时天色昏暗,应是我走眼错看。”又对珑姬躬身作礼,方才转头离去,行出十几步,再回首看两人原先立处,已是芳踪渺渺,唯余乱雪枯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