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彬瀚觉得自己八成死定了。他死死地咬住牙,不想说出雅莱丽伽告诉他的那个咒语。但他的躯体如今已然彻底地脱离了掌控。他越是企图抵抗,那被虫蚁侵占的感觉就越强烈。当他的舌头也彻底不属于自己时,那个咒语终于还是从他口中发了出来。 他希望阿萨巴姆听错哪个音节,但她马上就举起匕首,只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最初几秒她看起来成功了。蓝火从匕身上燃起,就跟罗彬瀚使用它的样子一样。但紧接着阿萨巴姆却猛然扔掉匕首。她的手掌红得发亮,袅袅青烟从上升起。 她冰冷地盯向罗彬瀚。可事实上罗彬瀚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这把匕首——雅莱丽伽称为‘底波维拉的无悔’——正如它的名字所昭示的那样,在召唤火焰时必须毫无悔恨。可那听起来对阿萨巴姆一点也不困难,她应该能轻而易举地使用它。 但真的是这样吗?罗彬瀚脑中灵光一闪。蓝鹊的影子在他眼前晃动。曾有一次白塔学徒在自己的法术工房里帮他检查匕首导致的烫伤。她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她问这匕首怎么来的,还说愿意送这把匕首的人肯定很重视他。因为仙子们制作的武器只赠给特定的人——既无法被贩卖,也不能被抢夺。 罗彬瀚奋力地挣扎起来,从口中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阿萨巴姆注意到了他的举动。她没有任何表情反应,但罗彬瀚口中的阴影一下子掉退了。他又能够自由地说话。 “你用不了这个。”他喘着气说。 “原因。” “仙子武器,听说过吧?” 在罗彬瀚想象中这个概念肯定对阿萨巴姆一点难度也没有。神秘莫测的矮星客怎么会连白塔学徒的知识都不具备呢?可他却惊讶地发现阿萨巴姆在听完这句话后什么也没表示。她微微皱着眉,仿佛还在等罗彬瀚的下文。 “……它没法被抢夺。”罗彬瀚只得补充说。出于谨慎他省略了关于赠予的那部分。 阿萨巴姆陷入了沉默。她握着匕首,如雕塑般静立在黑夜中。罗彬瀚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这会儿他身上原本的伤病已经缓和了许多,而他发现只要自己不去蓄意抵抗,盘踞在他心室内的影子也不会使他痛苦。事实上它非但不会伤害他,反倒弥合了那道贯穿伤,让他得以顺畅地呼吸。 这暂时的喘息让他的头脑重新活泛起来。许许多多的思绪碎片在他脑海中闪烁。鹈鹕、天网、火翅膀、溃烂的伤、变成一截焦黑脊骨的阿萨巴姆……所有这些发生在他眼前的事到底意味着什么? “你被攻击了。”他脱口而出。 阿萨巴姆不显喜怒地看着他。罗彬瀚无法从她的态度判断自己是否猜对了,可他注意到自己仍然能够自如地说话,那至少说明阿萨巴姆对他的下文有兴趣。 他确有猜测,但仍未完全想通。那其中必有他未能知晓的环节,但他并没有忽略不久以前的感觉。那些黄金色的光芒,那些带着火的翅膀,那奇怪的感觉…… 阴影又一次在他体内蠕动。阿萨巴姆显然没兴趣和他浪费太多时间。罗彬瀚决定赌一把。 “你们内讧了,是不是?”他语速飞快地说,生怕阿萨巴姆马上给他的肚子开洞,“一个翅膀脑袋的矮星客。翅膀头,长了一堆眼睛,脚多得像章鱼。是他把你弄成刚才那样的,对吧?你身上这些血口也是他干的。你想要我的匕首,因为你发现它能割开那张网。” 阿萨巴姆无声地把双手背到身后,姿势竟然有点像荆璜。罗彬瀚判断出她在听。这是个好迹象,可她究竟想听什么?她现在想要的是什么? “我,”他清了清嗓子说,“有可能,知道他是为了谁背叛你们。” 那已经在揣测的道路上跑得相当远,一旦前提出错就是南辕北辙,但罗彬瀚还是得继续往下猜。他干巴巴地说:“你可能发现他最近的性格变化有点大,很喜欢吃糖,或者爱弹吉他,还把一个条子引到——” 阿萨巴姆的眉毛颤动一下,罗彬瀚立刻谨慎地滑过了他本想说的话,改口说:“还跟一个杀人狂走得很近。” 他尽量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架势,窃窃观望阿萨巴姆的反应。他并不清楚阿萨巴姆和那翅膀脑袋的矛盾在哪儿,也许引走宇普西隆本来就是他们共同的计划,或者连周温行都是他们的同伙。那他可就没啥能发挥的余地了。 “杀人狂。”阿萨巴姆重复道。她似乎永远只有一种语气,叫罗彬瀚拿不准她到底是不是在发问。 “对,杀人狂。”他说,“背着把吉他,脸长挺嫩的,见过吗?” 阿萨巴姆不置可否。罗彬瀚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我听说他有一种药,能让人好端端地就开始变态。然后我又听说你那个翅膀脑袋的同伙正在吃这种药。挺巧的是不是?” “你听说得太多了。”阿萨巴姆说。她的语气像是下一秒就准备动手,让罗彬瀚心底凉了半截。紧接着她伸出手,不容反抗地命令道:“说出你知道的一切。” 那简直就是不讲规矩。罗彬瀚气恼地瞪着她,但下一秒阴影就占据了他的舌尖,让他磕磕巴巴地讲起话来。 阿萨巴姆要求他“说出知道的一切”,但或许是这道命令根本没法实行,影子便大打折扣地从他遇到周温行的那一刻开始了。他不由自主地透露了自己和周温行那场恐怖的追逐,宇普西隆的介入和失踪,寂静号为了寻找他而前来此地,他差点被一颗发疯的星星折磨致死,最后却被一只鹈鹕送来了这里。 如果是罗彬瀚自愿地来说这事儿,他自信能够源源不断地讲上数个小时,但当影子控制着他的唇舌时,他被迫组织出来的叙述却异常简洁,有时甚至根本不是连贯的句子。那感觉古怪极了,倒好像他的身体里侵入了另一个不同的人格,而他们除了共享记忆外什么共同点都没有。他听到自己嘴里不断发出一些干瘪空洞的陈述句,在短短数分钟内便将他近期这些惊心动魄的经历全讲完了。 在这过程中,阿萨巴姆只是像木桩那样冷冰冰地听着。她可以说是罗彬瀚遇到过的最不称职的听众,即便说到一颗吃人的星星也毫无反应。当罗彬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