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刀把强盗压到耶娥的神像前,说了一声“跪下”,那强盗便吓得扑通跪地了。但她毕竟从来也没有杀过人,又天生有好心肠。她想放那强盗改过自新,让对方向耶娥的神像发誓,结果那强盗却言而无信。这时一个猎户恰好路过,他搭弓射死了那个强盗,才将女祭司搭救下来。 这猎户住在很远的地方,因此女祭司并不认识,但自那以后便熟悉了。他们常常往来,终于对彼此有了好感。女祭司是发誓要追随耶娥的,绝不会同凡人缔结婚姻。不过纳碧白又是个风俗开放的地方,因此他们也时常私会。女祭司对这件事管理得很谨慎,用许多法子避免受孕。她有过犹豫,但最终决意遵守誓言,与猎户彻底断绝交往。 猎户十分伤心,在与女祭司分别以前,他做出了最后一项请求,希望女祭司为他预知自己命运的结局。女祭司答允了他的求恳,于是取来调制好的药汁、香片与烟盘。她饮下药汁,对着耶娥诚心祷告,然后从烟雾里看到猎户的命运。这是她与生俱来的才能,曾为许多重要的人物施展,可当她看见猎户的命运时,那结果却叫她既震惊又心碎。作为女祭司的职责,她仍将结果完全如实地告诉对方:猎户未来将有伟大的子嗣,一个成就前所未有的功业的英雄,那荣耀将使猎户的家族显扬于世,可他自己却无望见到那一天。他将如同其他所有人那样消逝于狱火,然后被新生的苗芽覆盖。 她的预言被原原本本地转达给猎户。那旧情人在耶娥的神殿外失魂落魄,站立许久。连续三次他请求再见女祭司一面,始终遭到拒绝。他只得失意地离开,从此再也没能看到女祭司——当天夜里纳碧白便发生了一场恐怖的地震,耶娥的神庙彻底崩毁,所有的祭司无一幸免于难。猎户从此远走他乡,再也不曾回到纳碧白。许多年后他的孩子诞生,果然成为了前人未曾想到的英雄。 “这是那女祭司的结局。”老人说,“我曾想试着在这条路上找到她遗落的梦,最后却什么也没剩下。这是不常见的,但偶尔会发生。” 农女已完全糊涂了。她不知道这个故事与她的问题究竟有何关联。尘世中是诞生过许许多多的英雄,有些甚至能叫诸神也惊叹赞美。可那些英雄都已死去了,对取回国王的梦是毫无帮助的。她又一次重复了自己的问题。 可老人仍不正面回答。他又讲起了翼首者的造主,那位详详细细立下许多规矩的统治者。他说到那位统治者最后也遭遇了狱火,可是当时老人恰好在场,又恰好有法子使那世界幸免于难。要达成这一切,只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造主的世界再也不能由他统治了。旧的规矩可以保留,可“拥有一切”的地位终将消逝。 你要夺走他的世界?农女问。问这话时她没有一点惊恐和怀疑,因为她是很相信老人的。 “那只是一点牺牲。”老人说,“没有什么能在经历狱火后毫无改变,这一点你和你父亲也晓得。但是那位造主不愿意接受任何改变——我需要指出那和凡人的贪婪是不同的。他不为任何既有的利益而动摇,只是他心中所追求的完美是容不得一点玷污的,如果外力想要他改变,他宁可让一切永恒地毁灭,回到什么也没有的旧日,也不容许未知的新生将他取代。啊,他确然是这么做的,把他一手打造的世界全盘推倒。既然一切由他所创,我想他也有权否决一切——包括他的造物们的性命。到最后狱火降临,那造主在死亡之梦里得到了永恒的统治,再也不必为改变而忧虑。我对此没做些什么,只是设法保留了他曾经的军团长,你已见过的维尕登。其实我更喜欢充满活力的年轻人,不过维尕登是位很细心周到的帮手。你如看到它干活时一丝不苟的模样就会明白我的意思。” 当他说完这段话时农女已颤抖起来。她的心中掀起狂风暴雨,思绪比雾云更加混乱,可她没有去试图理清。第三次她重复同样的问题。老人目光宁静地瞧着她,就好像这回他终于准备给出回答。 “在那篡夺之王的黑色宫殿里有一个王座。”当他开口时说,“大部分时间篡夺之王在池底沉睡,不过在某些午夜,他的臣子们将前来谒见。那时他会用死人的身躯坐在王座上,参与他臣子们的议事。我不曾见过那王座如今的样子,不过听说它曾经被砸毁,然后用蓄满残梦的宝石重塑。那王座下的台阶,据说未曾改动,那我便知道它是什么样子:它是用捣成粉末的七色水晶与诡客们的骨灰做成的。在那新王僭位以前,一位最伟大的女巫用银线在阶梯两边写满了保护的咒语,从此没人能让王座的台阶产生一点裂痕,除了那女巫的第三个孩子,拥有足以和她匹敌的法力。他曾在王座的台阶下嬉戏,用母亲赠给他的匕首刻下一行话。那一行字想必到今天也留在台阶上,我不知那篡夺之王是否已看见。那行字,若用你们的语言是这样的意思——”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连脚步也驻留不前。农女转头望向他,见他似正倾听某事。这时他们已在雾径中走出很远很远,她不知老人能听见什么样的东西。她等待了一阵,终于开口询问。 ”一个我未曾想到的声音。”老人说,“一种可能性。可能的答案是很多的,但既然它在这儿,我们应当去看一看。” 他牵着农女的手往前走,走了很久很久。那时间长得难以计量,就好像已走了凡人的一生。农女倒不觉得枯燥,地下的生活让她一向很有耐心。途中老人也指出很多有趣的影子,还教授农女如何聆听影子的话。他说每个人听到的影子的声音是不同的,因为那实际上并非影子在倾诉,而是照见影子的那个心灵在倾诉。他们越走越远,农女觉得自己也许很快就要走出无边狱火,去到那片铁船漂浮的虚空里去了。 但她最后并未看到铁船。在她与老人的旅途终点,她看到一个红色的孩子。 那奇怪的孩子,独自站在一团很高的雾云上,穿着农女从没见过的异族服饰,头发长长地披散在背后。起初她觉得那和她一样,是个穿着红裙子的黑发女孩。但当他们距离更近些时,她看清那只是个长得很漂亮的男孩。他不是影子,容貌和表情都清清楚楚,可他的表情却和影子一样朦胧而阴沉。 “啊,果然。”老人说,“他来到了这儿,我想这并非刻意所为,只是一次无心的神游。人偶然会在梦里落进陌生地方的。你瞧,他看不见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