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得等回了门城才有希望碰面,可他总不能去邀请临时监狱里的邦邦。他苦苦寻觅着第五位可能的参与者,最终坐回了机器人头部的休息室里。和宇普西隆融为一体的婴儿已经离开休息,剩下的只有他,以及安置在对面墙壁上的巨大鱼缸。在那鱼缸中没有鱼,只有一汪淡绿色的潭水。当罗彬瀚盯着鱼缸长达五分钟以后,那潭水终于有了动静。它扭曲着,从内部生成了类似耳朵的器官,还有许多拉长的细丝。当那些细丝震动起来时,听起来就像一个罗彬瀚很熟悉的声音在说话。 “我假设你想跟我交流。”那个声音十分谨慎地说。 “没错。”罗彬瀚躺在椅子上问,“你吃火锅吗?” 这曾困宥于火山深处的生物沉默地思考着。在这期间罗彬瀚也盯着它走神——它并非那个曾经寄居在他脑内的,不妨称之为加菲的个体。它从未被阿萨巴姆带离火山,而是被其后到来的荆璜带了出来。因此它既记得阿萨巴姆也记得荆璜,唯独不太认识罗彬瀚。这点叫罗彬瀚觉得很遗憾,毕竟他们曾经差点就成了吃与被吃的独特关系。但他眼前这一滩和加菲能算同一个个体吗?他们从成分上来说是差不多,但经历却大不相同了。 “我不确信你说的火锅是什么。”那生物回答道。 “就是啥吃的都往里扔,煮一大锅。”罗彬瀚说。他其实有点犯困了,只好用了一个没准会激怒很多专业火锅人的说法,对一个火山洞野怪来说却很通俗易懂。那生物说:“我想你应该不会是锅内的物质之一。” “你找事是吧?不缺吃的了还想吃我?”罗彬瀚恼火地说。但实际上他已经不太在意这件事儿了,他躺在椅子上发了一阵呆,用手指敲打《乐潘普伦西》的节奏。 “你觉得火山洞里的日子怎么样?”他说,“是困在这鱼缸里好,还是在洞里好?” “我想先了解你对好的标准。” 罗彬瀚怀疑它是在故意找茬,但他不愿意轻易认输,于是他说:“你觉得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自我的完善。”对方很快答道,“这是一个较为可靠的答案。我认为我应当掌握更多信息以完善自身。” “你也是第七迭代啊?” “你是指完美,还是循环?” 罗彬瀚茫然地敲乱了两个音。他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据我所知,法师们用七来象征一些特定意义。”那生物说,“完美,或是循环。我想过它能居于这一地位的关系,这或许和法师们对几何学的痴迷有关。或者因为因质数关系,或循环节……七可以是特别的,但那还要取决于采用的进制和原根。我注意到你们这一区域的生物总是采用八进制到十六进制间的偶数进制,还有少数二进制、三进制与二十进制。不过就法师们的习惯来说,十进制占了最多数。这可能是他们把七作为循环象征的原因。” 罗彬瀚心平气和地听完了他的这段话,然后礼貌地说:“请你从我眼前消失。” “我恐怕做不到。”对方慢吞吞地答道。 罗彬瀚恼羞成怒地拍打了一下扶手。他准备要批判对方,可眼角却瞥见自己手掌的影子——他那曾经被邦邦吞没,又被阿萨巴姆还原的左手——在墙壁上突兀地痉挛了几下。 他僵住了,静静地盯着墙壁上的指尖。那影子一动不动,又仿佛正在极其缓慢地拉长。 “你看见了没?”他问道。 鱼缸里的生物没有回答。它不安地胀缩着。 罗彬瀚试探着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摇曳,好像几根被风吹动的树枝。阴影之血——他想起了这个词,阿萨巴姆曾说给了他这东西,她竟没在临走时把它收回去。这无疑是一个极其恶毒而长远的阴谋诡计。他需要专业援助。立刻马上。 他的确是这样想的,但并没指望真的得到。宇普西隆大约还在喝奶,荆璜和黑猫在见珠子,莫莫罗已经跟他单方面恩断义绝。他实在没有靠得住的人选。 这时,他听到椅子后头有人说:“抱抱。” 罗彬瀚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连蹦带爬地冲向鱼缸。等他已经跟火山怪兽隔着玻璃贴脸后,他才惊魂甫定地回过头,瞧向绝不该有人的身后。他看到一个金发女孩站在那儿,穿着蓝白色的连衣裙,甚至脚下还踩着凉鞋。她理所当然地站在那里,活像是船上本来就有的配件。 星期八冲着他张开手臂,流畅而自然地说:“抱抱!” “这不应该。”罗彬瀚扒着鱼缸说,“你看见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不知道。”鱼缸后头的生物回答,“我想在我所能观察到的一切时间里,她没有穿过这室内的任何出入口。” 这简直就是废话。罗彬瀚恨不得立刻严厉地批判它,要求它和自己调换位置。但星期八已经开始朝他走近,她走到罗彬瀚面前,抓住他的左手看了一会儿。罗彬瀚倒不认为她会吃了他的手指,但还是有点受惊。他看着星期八摸索他的左手手指,脑袋里拼命回想上次看见她是什么时候。她一向是没什么存在感的,因此他怎么都想不起来。可现在情况大不相同了,她醒目得简直让他害怕。 星期八放下他的手指,那双蓝眼睛难以揣度地望着他。 “你想干嘛?”罗彬瀚神经兮兮地问,“你咋过来的?” “许愿?”星期八说。 这个词叫罗彬瀚很不喜欢。他可是刚经历过一次畜生般的许愿经历,于是他痛苦地说:“那还是抱抱吧!” ”抱抱。”星期八立刻同意道。 罗彬瀚有点打颤地抱了她一下。星期八,她的名字在他脑袋里串过,引起一些朦朦胧胧的恐慌。可是当他抱住她的胳膊时,他感到的不过是个轻盈温暖的孩童身躯。她的胳膊很细,俞晓绒五岁时的胳膊就有这种粗细了。他回忆起这件事,又摸了一下她的额头,体温和常人无异。他心中的惊恐之情渐去,连带着也忘了他那倒霉的左手影子。 “哼呣。”他说,“你丫肯定有问题。” 星期八安静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