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这件事后,周雨第一次对张沐牧产生了注意。他忽然问道:“张同学,你朋友多吗?” 张沐牧颇为自豪地回答:“很多呀!班级里全都是。” “不,我是说那种特别重要的朋友。就像是……就像你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救的。” “唔……那就是阿伟,苏苏姐,大斌……”她掰着指头数出五六个名字,“大概就是这些。” “没有我呢。” “嘿嘿,因为跟周同学认识得不久嘛。不过我们很投缘啊,时间够长就会变成好朋友。”张沐牧怀着莫名的自信说。 “投缘吗?我不觉得呢。” “周同学很有神秘感啊,成为朋友的话一定会很有趣的!而且周同学看起来孤零零的,成长是需要关爱的呀。” “那还真是多谢了。但是我已经不需要成长了,这个身高对我还蛮足够用的。” “我也足够用啊!”张沐牧像是有些生气似地跟了一句。 周雨再笑一下,没有继续说话。张沐牧也嘟嘟囔囔地拿出手机,跟别人聊起天来。直到两人下车后,她才后知后觉地问道:“我们去哪里呀?” “我去奥斯尔路,但你最好是回家。” “啊,我也要去!” “你父母那边交代得了吗?” “没问题!我今晚去阿伟家睡了!阿伟给我作证!现在就做!” 周雨哑然。在他的初步印象中,张父张母都是相当普通的家长,待客热情,关心女儿的同学,没想到在对女儿的私生活上竟然如此马虎大意。 最后他叹了口气:“今晚一切行动都要听我的,可以做到吗?” 张沐牧用力点头。周雨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虽然不甚信赖,也不打算再追究下去。 走出地铁站后,他们再次来到红森广场。时近元旦,广场周遭布满了喜庆的装饰物。灯笼形状的挂灯散发出团团朱红,艳丽温暖的色彩令星月也黯然无光。路人被炫目的灯光包围,哪怕仰望高处,所见的夜空也隐隐露出绯红之色。 目睹如此景象,他的血液开始发烫。 “走吧。去奥斯尔路周围看看。” 张沐牧毫不反抗地跟着他。等走到行人稀少的僻处,才突然想起来似地问道:“周同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杀你。” “诶?真的吗?” “骗你的。来找救你的那个人。” 张沐牧迷惑地小小“哈”了一声。不等她发问,周雨自觉地继续说:“她把你送到地铁站以后,却让你‘不要再来这一带’了。我想她或许和奥斯尔路有某种联系。只要在这边多逗留几次,也许就会再碰见她。” 张沐牧似懂非懂地点着头。看到她的模样,周雨却觉得茫然起来。所凭的线索不过是一句话而已,实际上他半分把握也没有。对方真的和奥斯尔路有什么关系吗?那位电瓶车骑士言中的“来”,或许是涵盖了整个红森商业区也说不定。 虽然,中心的繁华区域哪怕在午夜也很安全,没必要强调不能去,但一句对陌生人的随口叮嘱,到底能有多少精准度呢? “……就算真的住在这一带,也未必能够遇见吧。” 他喃喃地言语着。听到这句话的张沐牧歪头看着他说:“周同学很想找到她吗?” “你不想吗?” “想呀,不过我找不到也没关系。周同学这么努力地找她,是有很重要的理由吧?” “……是啊。我想只有看到这个人亲自出现在我眼前,我才能彻底安心吧。” 周雨短暂地笑了一下,又说:“我很想看看她和我长得有多相似……但是,如果真的找到她,张同学还是离她远一点比较好。” “诶?为什么?” “张同学,再强调一次,精神正常的人,是不会带着一米长的管制刀具到处跑的。就算她救过你一次,也不能认定她对你不构成威胁。” “可是张同学你也随身带刀呀。” “……那是两回事……不会被发现的武器不算武器。” 周雨随口答了一句。低头沿着马路边缘慢走起来。月色下的水泥地散发出金属光泽,久视以后令人感到目眩。举目望去,道路在平坦地延伸,像工厂里的传送带,径直通向高高低低的铁方盒。整座城市犹如被金属零件组装起来的微缩模型。 凝视过长后,视界里浮现出一层荡漾翻涌的黑纹,如同俯瞰着幽波之上的倒影。 周雨恍惚地晃了晃头,脚步醉酒似地蹒跚起来。 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城市没有一点真实感。 张沐牧还在旁边说着什么,却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完全无法听清。他的精神飘飘荡荡,似乎渐渐脱离了躯壳,在云端俯瞰着整座城市。 这座城市,是一座孤岛。 在无边无际、鸿壑深渊般的黑暗里,唯有这座城市漂浮其上,散发出星点的光晕,是渺远的、寂静的灯火。楼厦与街道如微雕般纤毫毕现,其中川流着居民与车辆。这微缩的雕塑精美无比,仿佛没有外壳的仿生瓶。 城市的地基下,则是一片虚无。整座城市随着无形的黑暗潮涌起伏,独自摇曳在混沌的梦中。 ……这是,何许孤独的风景啊。 他无声地低语着。 就在那一瞬间,俯瞰城市的他看见了“命运”。 一道明亮的彗星,自城中黑暗的道路上迅捷划过。“她”正骑着车追逐猎物。在追赶当中,车辆尾光划出长长的亮线。 在她前方,一群人以四肢奔跑着。他们的样子犹如犬兽,娴熟地穿梭在街道的阴影当中。 女骑手追赶着这些“兽人”,绕着红森商业区外围,逐渐朝奥斯尔路逼近。在那里,两名他无比熟悉的年轻女性正朝相反的方向逐渐走远。 ……相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