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落进水里前,詹妮娅曾尽力地想要扣住木船,好让自己继续浮在海面上。但她肯定是失手了,因为当她在一片刺骨的寒意中清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正在水中下沉。 海水冷得让人战栗,可是还没让她的身体不听使唤。于是詹妮娅开始努力地往上游。她失去意识的时间肯定没有多长,也许就是几秒钟,因此她没有感到窒息,甚至还能看到海面上浮动着的灰白微光。水下的世界看起来也是灰白的,像是凝结过后的灰雾。 詹妮娅在水中眯起眼睛,想要先找到木船的位置。她并没有因为落水而忘记那个把船打翻的东西,伦尼·科莱因——或者长着伦尼·科莱因模样的什么东西——竟然在海里就把坐着三个人的船给掀翻了。她不知道那得需要多大的力气,或者那东西是怎么在水里发力的,但有一件事她可不会迷糊:那东西她应付不了,就算她的甩棍没丢也不行。如果那东西在水中袭击她,那她就是完蛋了。 她尽量在上浮的过程里转动脖颈,搜寻任何像是实体的轮廓。可是海里的能见度很差,她只能姑且相信那东西没有贴在自己周围。它还在海面上吗?现在浮上去是否明智?或者她应当先假装自己淹死了,尽量潜游到远一点的地方,把这附近的情况看看明白。 这个主意的确让詹妮娅觉得更稳妥些,可是当她想到时,她已经感觉肺里火烧火燎。她下水时没来得及憋气,而海水的冰冷也在快速地消解她的力气。在这种情形下是不可能完成潜游的,她知道自己说什么也得先换上一口气才行。 詹妮娅猛地一下穿出了水面。那笼罩夜晚的灰雾似乎消散了一些,但汹涌的海浪打得她随波摇晃,什么都瞧不清楚。她贪婪地大口吞进空气,感觉自己从未如此想念陆地与床铺。她提醒自己千万别松了劲,又鼓起勇气往周围查看。逐渐消散的雾气让她能大约看出十多米外的情形。 她没有在雾中找到那个怪物的影子,可是小木船也同样不见了。发现这点叫詹妮娅的心往海里直沉。那小船的构造太简单了,她估计它是不可能有密封舱的。如果它被海浪吞没,或者底部穿了个洞,那它就会往海底下沉。 或许它会有什么残骸留下,或许她还能找到一截浮木或一段木板。詹妮娅有点绝望地在海浪中来回搜寻。随便给她一个能赖以支撑和漂浮的物件就行了,她可以在海面上撑一段时间,等着救援队展开搜索。赤拉滨靠着人力是不可能划出很远的,她被找到的可能性并不算太小——只要那个怪物别再出现。 黑色的海浪并不像薄雾那样易于辨认。在水花与月光闪烁的干扰中,詹妮娅几次以为自己看到了什么物体,可是伸出手时却都扑空了,直到一个长长直直的东西落在她的余光里。那物体整体上是细长笔直的,很像一根没有磨好的粗木材。 她真的没有看清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只是隐约觉得它不像是小木船的残骸,因为那船上的每一根木板都削得很平整,也没有那么厚。可是她也不觉得那是个活物,因为任何动物都是不可能在海里保持那副直挺挺的样子的。这种古怪叫她觉得有点迟疑,还想再观望观望。可是这时她看见了海面下闪过明亮而怪异的光,还有一道蜿蜒狭长的黑影。那影子足有她身高的三四倍长,差点叫詹妮娅呛了水。她猛地眨了两下眼睛,那景象却又不见了。 詹妮娅的心怦怦狂跳。她不觉得自己刚才是看错了,于是赶紧拍打自己快要冻僵抽筋的手脚,奋力朝着那个漂浮物游过去。她真的看见了海怪。不,那东西不像是海蛇,她从未听说过那么大的海蛇,还有一双发光的眼睛。 如果它在水里咬她一口,那肯定是可以把她的半个身体都吃掉的。这想象叫詹妮娅觉得毛骨悚然,她奋不顾身地朝着那个笔直的物件游过去,有几次迎面的浪潮盖过她的后脑勺,感觉都像是怪物的巨口正要在她头颅上合拢。 她把两只胳膊伸得直直的,一把将那个长长的漂浮物抓进怀里。那东西给她的感觉是坚硬而冰冷的,只在外头裹着层碎布,硌得詹妮娅胸口生疼。可是她心里反倒觉得安慰,因为她今夜是不想再看见任何不认识的活物了。当她勉强让自己伏趴在那个东西的表面上,精疲力竭地喘起气时,她才开始考虑别的人和事。她没有找到赤拉滨或周温行,估计他们可能是淹死了。这件事未免有点荒唐,但是她暂时没精力酝酿感情来评价。 她用左手抱着那个物件,右手伸进外套的衣袋里寻找手机。万幸它没有掉进海里,可是显然已经进了水。詹妮娅想把它解锁,可是不知道是因为故障,还是因为屏幕上沾满水,她几次都没能输对密码。她还是试了紧急呼叫按键,可是都没有一点反应。她抱着最后的希望用快捷键打开手电筒,几乎是充满感激地看到手机后背上亮起强光。 有光总是一件好事。她把手机往衣袖里塞了塞,让光照的范围更小,指望着海底下的东西会因此而留意不到。借着这光亮,她终于注意到自己手指上抓着的一块黑色防水布。布料表面摸起来很粘腻,就像在水里沉积过。她用指甲抠了抠,发现这布料缠得很厚,一时半会儿没法撕开。 现在詹妮娅终于有精力去关注这个救了自己一命的奇怪物体了。它不是赤拉滨做的小木船的残骸,看起来真是奇怪极了。这是海里本来就有的漂浮物吗?可是先前那一阵她却没看见,而且这布料里包裹的究竟是个什么呢?有什么必要包得这么紧?詹妮娅隔着防水布敲打了几下她的救命稻草。触感闷闷的,像是某种木头。这东西哪儿来的?有没有可能是和科莱因一样,从某个原本并不属于这附近的地方被“召唤”过来的呢? 这个谜题在眼下其实一点都不紧急。可是詹妮娅却发现自己没别的事可做。哪怕海底下有什么东西等着袭击她,她也只能抱着这根裹满防水布的神秘物体苦苦等待。采取行动总是比坐以待毙要好些,因此她摸索着头发,把自己扎辫子用的发圈给扯下来。 在詹妮娅很小的时候,马尔科姆和她老哥都会给她梳一些颇为复杂的发型款式。但是她其实并不喜欢,因为头发盘久了总会扯得头皮发痛。当她开始自己扎头发以后,那些麻烦的造型就很少再出现在她脑袋上了。作为一种替代方案,马尔科姆送给她几个用毛线编织的简单发圈,每个发圈上都挂着一个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