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朝着街道两边左张右望。 “我记得附近有个榅叶街。”他说,“是个小商业街,书店,奶茶店,文具店……反正赚附近学生的钱。你有印象吗?” 罗骄天有点疑惑地点了点头。 “现在还在?” “还在。” “它最好改建了。”罗彬瀚含有一丝怨恨地说。他那同父异母的兄弟益发茫然地望着他。但罗彬瀚无法向他解释自己何故提起一条名不见经传的学区小街。说“名不见经传”或许还委屈了这条街道,因为上一次罗彬瀚听见有人提起它,是在亿万光年、亿万星距、亿万星层(他其实一点也不知道这个词能不能这么用)以外的某个地方。在浑浊的绛紫色的异星暮晚里,弹奏吉他的怪物向他提起榅叶街的书店,提起心理和犯罪……而榅叶街,连同承载这条街的这颗星球,这粒宇宙尘埃,根本就什么也不是。为什么周温行当时会提起榅叶街?这一切是否全都只是他疯狂的臆想?或许周温行从未存在过,那梦魔般的场景从未存在过,甚至荆璜也从未存在过。他的确只是去了趟非洲,在酷热与毒虫引发的幻觉里编造了一个多么可笑的故事。 罗骄天依然望着他,等他解释为何对榅叶街如此不满。当罗彬瀚端详他的脸时,梦魔与神话都变得稀薄而虚假。他面对的是一张真实的人类的面孔,目光无神,眼袋肿胀,因终日苦读而鼓囊肥胖,脸颊的缝隙里留着青春期的痘疤——尽管如此,罗骄天远远算不上丑陋。这不是一张丑陋的脸,只不过是一张真实的存在于尘世的脸。只要是真实生活着的人,不管是饱经风霜还是养尊处优,拥有的都不过是这样一张无法抵御时间与环境的面孔。 他把视线转开了,同时告诉罗骄天有个他挺讨厌的人曾经高度赞扬榅叶街。这无疑激起了罗骄天的好奇,可是正像罗彬瀚想的那样,当事情似乎涉及到某种负面的隐私时,罗骄天总是倾向于什么都不问。他提议他们去榅叶街走走,于是他们又往前走了半个街区,去看那条曾经被梦魔所称赞的小商业街。而它简直比罗彬瀚记忆里的还要平庸无奇。那些有意想往古典风格靠拢的屋檐,在休息时偷跑出来的学生,那些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的宠物狗,还有所谓的特色小吃与当地名人故居。 这条街或许体现了某些市政规划上对发展旅游业的冀望,不过按罗彬瀚的眼光看它实在很难吸引人。它的确没吸引过什么名人或是网红旅游者,除了穿梭在宇宙里的超级罪犯。他也的确找到了一家书店,可是并不像他曾经听周温行说的那样摆满了犯罪与心理学的书,他似乎只看到各式各样的教辅资料,还有那些封面花花绿绿的小说,大多是卖给青春期学生们的幻想题材。罗彬瀚颇想买几本给荆璜和莫莫罗看看,保留一些外星人接触本土文化的珍贵记录,但他还是忍住了这种欲望,因为罗骄天正站在他旁边。再怎么说他还是有点形象工程需要维护的。 他们漫无目的的游荡最终结束在一家糖水铺里。到了这时罗彬瀚的脑袋里仍然在想这条街究竟有什么迷人之处。他奇怪地发现这条街越是真实地呈现在他眼前,周温行这个名字带来的意义就越是稀薄。他甚至不记得那张看起来似乎温顺可亲的面孔了。如果此刻周温行走进店里,坐在他面前说一句好久不见,他真的能把对方认出来吗?没准他会把这人当成一个普通学生。多么奇怪的事,几天前他还觉得脚下的世界是虚假的,而此刻他又觉得只有梨海市是真实的,整个宇宙都不复存在,只有这里,这个封闭的、真实的、无趣的弹丸之地,并非出自他的想象而是塑造和支配着他。梦魔与神话都已经永久性地消失了,周温行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故事里,绝不会有一天穿着学生式的衣服走进他的房门,提醒他这个世界远比想象之外庞大。可是那样一来荆璜呢?还有莫莫罗与雅来丽加?他们是否也烟消云散?不,他发现自己并不想那样……并不是真的想…… 罗彬瀚勐烈地甩了一下脑袋。对面的罗骄天或许是把这一行为理解成了对桌上甜品的评价,他有点神经质地放下了勺子,似乎觉得不应当在罗彬瀚同意前就把自己的冰沙吃了一半。罗彬瀚真想张口问问他吃完自己的冰沙触犯了什么法律,但他依然忍住了。他永远不会这么问,因为那只会让罗骄天更加紧张。为什么罗骄天总是这么惶恐无措?究竟有什么事令他如此害怕?这些问题的答桉他可能永远也不会知晓。有时他甚至怀疑罗骄天非常恨他,这并非完全不可能,可是那也并不能解释一切。既而他又进一步得出了或许更接近真相的结论:罗骄天并不是恨他,只是希望他彻底从自己的生活里消失。 “我一直都对医生有种顽固的刻板印象,”罗彬瀚舀着自己的冰沙说,“医生都是那种古板严肃的人,生活完全脱离现代社会,不懂人情世故,除了研究和治病以外不关心任何娱乐活动。” 罗骄天迟疑着是否应该表示赞同。罗彬瀚紧接着继续说:“不过后来我注意到,我其实只熟悉两个医生的私人情况,那就是周雨和他老爸。我想他们两个实际上根本就不能当做典型,是吧?你觉得你的同学怎么样?都还算好相处?” “都还好。”罗骄天缓慢地说。他谨慎地捏着勺子,像在努力思索这些话是否另有别的意思。罗彬瀚又愉快地说:“你看吧,实际上大部分学医的都是……普通人,我是说他们并没有什么怪癖,就和所有从事别的职业的人一样。你听说过老头当年动过一个开颅手术没?那就是周雨的老爸帮他做的。不过实际上那是个巧合,因为我们这位脑外科专家通常不在国内。老头子原本找了另一个医生,而他的个人开价是六位数。其实也不算太贵是吧?付一笔钱就能免于排队,而且保证尽心尽力。要是当时由他来做手术,我想情况也不会太差。其实我对这件事还挺好奇的,老头子竟然选择了一个拒绝收费的医生,而不是本地最有资历的名医。他不会舍不得付这么点钱的,我真想知道是哪一点让他相信周雨的老爸是更好的选择。你不觉得临床的实际表现比学术成果看起来更可靠吗?周雨的老爸要是在手术台上划错了一刀该怎么办?” 他漫不经心地大笑起来。罗骄天的眼神里开始流露出惶惑。罗彬瀚仍然很愉快地说:“别把这当一回事。我猜开个价在他们那一行里是很常见的,毕竟有那么多人急着要你救命,其中有一些觉得自己的命